第44章(第1页)
陶品宣右下腹疼得愈发厉害,额上的汗与冷汗交织,他咬牙继续往前,直到跑到出租车转弯的地方,才稍稍放松下来。
这条小路目测两百米长,其间有六条横向的岔路,出租车消失在这里,陶品宣却没有一点跟丢的焦急。
行道树挺拔又安静,他的目光穿过层迭交错的枝叶,模模糊糊看见一道伸缩铁门,铁门边上的保安室墙上,挂着一条白底黑字的竖牌,铁门后,一座楼形制熟悉,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仿佛还能闻见从那楼里散发出来的纸张油墨味道。
陶品宣揉着肚子,慢慢地往前走,他觉得他应该欣喜,仿佛在沙漠中迷失方向的人终于找到了绿洲,他走过了这座陌生城市大半地方大大小小的学校,在希望就快要熄灭的时候,竟然真的找到了这么一所学校,他应该欣喜若狂,可他只是慢慢地走着,心内一片平静。
随着陶品宣越走越近,校门口一个黄点由小到大,越来越清晰。
寒英侧躺在水泥地面上,腹部夸张地起伏着,唇边一滩殷红的血迹。
张老师
陶品宣三两步跑到寒英身边,想要抱起他,又不敢下手。
寒英嘴一张,一口血涌了出来,堵着他的嗓子,说出来的话变得含糊不清。陶品宣直接双膝跪下,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勉强听见“回去”
两个字。
陶品宣从背包里扯出一件衣服,铺在地上,像初见时那样把寒英转移到衣服上,明知道寒英不会轻易死去,他的手还是比初见时颤抖得更厉害。
在附近旅馆开好房间,陶品宣把衣服放在床上,衣角散开,露出寒英虚弱的模样。他的呼吸已经平稳许多,嘴角的血迹也已经干涸。
寒英挣扎着挪动身体,趴在床上,看起来和普通小猫平日里放松时候的趴卧姿势没什么不同,陶品宣对此已经有所了解,他明白这是寒英在调理休息。
陶品宣知道自己能做的已经做完了,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他能帮忙的事,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守在寒英身边。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寒英挣扎着起身。
陶品宣忙问:“怎么样?你没事了吗?”
寒英声音中仍透着虚弱:“给我一套衣服。”
陶品宣刚站起来,却因为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腿上一阵酥麻,差点摔倒。他一瘸一拐地去拿背包,扯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寒英面前。
寒英化作人形,身子晃了晃,扶着椅背勉强站稳,略歇一歇,便踉踉跄跄地往房门走去。
陶品宣拖着如蚂蚁蚀骨的腿,追上去托住寒英的手臂:“你要去哪儿?”
“去见主人。”
“我陪你。”
陶品宣看着寒英的眼睛,掷地有声。寒英强撑着的身体陡然一软,将大部分重量都压在陶品宣手上。
两人一瘸一拐地从巷子里出来,刚踏上校门前的马路上,一个男人风风火火地与他俩擦肩而过。
男人的脸和覃玉梅咖啡店里监控截图上的照片一模一样,那张截图早就被陶品宣看得快要包浆了,他很快反应过来,和寒英像两只丧尸似的朝男人追去。
男人步伐矫健,很快便走到了马路和大道的接口处,似乎是在等车。
陶品宣想要喊住他,刚发出一声“诶”
,又茫然地住了嘴。他对男人一无所知,不知道他的姓名,甚至不敢肯定他是老师,还是学校里的其他职工。在他迷茫的短暂时间里,男人坐上出租车,很快离开了这里。
寒英停下脚步,注视着男人离开的方向,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颤动的指尖落入陶品宣眼中。
陶品宣扶着寒英的手愈加用力:“没事,好歹是找到人了,我们先回去,等你休息好了再来。”
二人又回到了旅馆。
房间的窗口方向没有正对着学校,只能在视野角落里看见一根长长的杆子,红旗在杆子顶端随着晚风飘扬。
寒英盘腿在椅子上打坐,陶品宣则整个上半身躺倒在床上,张开双臂,长舒一口气。他轻轻闭上了眼,本该一片黑暗的视线里忽然亮起了灯,这四个多月的经历走马灯一般闪动着,整个身体仿佛飘荡在云端,从未如此轻松,如此自在,如此惬意,竟就这般睡着了。
陶品宣在饥饿中醒来,肚子热热闹闹地叫了几声,并伴随着一阵绞痛。
七点左右,天色已经十分明亮,寒英仍盘坐在椅子上,仿佛一尊从未挪动过的雕像。陶品宣侧头看向身边的另一只枕头,上面光滑平整,没有一点使用过的痕迹。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完,来到校门前的小路上。一为觅食,二来则是想试试能否打探些消息。
小路两旁的商铺有一半是餐馆,热乎乎的包子汤面味道充盈着整条路,店门口的蒸屉和汤锅一阵阵冒着白烟。
三三两两的学生往校门口聚集,慢慢的人越来越多。
七点半,校门内走出三个老师,和两个保安说了几句后,几人分散站位,校门缓缓打开,学生们鱼贯而入。约莫过了五分钟,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出租车上下来,急匆匆赶到校门口,一边致歉,一边加入这几人的队伍中。
八点钟,所有学生都入了校,喧腾的马路也安静下来。陶品宣提溜一袋包子,斜靠着离校门最近的桂花树,支楞起耳朵听几人的声音。
其中一个年轻的男老师,一把勾住男人的脖子:“张老师,迟到了啊,这不得请我吃个午饭?”
女老师推了推眼镜:“他现在是又忙又穷,你就别敲诈他了。”
男老师清了清嗓子,假装严肃地“批评”
女老师:“小陈老师,严肃活泼,你不能只严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