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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惶恐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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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原本还噪杂鼎沸的人群早已鸦雀无声,虽说现任皇帝姜望常年修仙、不理朝政,似乎在民间无甚威望,但天子终究是天子,此刻他近在咫尺,那雄浑磅礴的气场有如实质,将众人压得不敢抬头。

只有文照挺直了腰杆,昂首向前。

她一步一步向天子车架走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她已能清楚地看见随侍在车架旁那位大宦官阴冷而怨毒的眼神,文照撩起袍角下跪,向车架行了标准的三跪九叩大礼,“微臣,尚书台尚书郎文照,拜见陛下。”

“朕知道你,文长明。”

浅紫色的泛着微微令人炫目金光的纱幔后传来皇帝淡漠的声音,“你的诗写得很不错,尤其是那首《登高》,‘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其中颇有玄妙之意。”

“陛下谬赞,臣荣幸之至。”

“你很好,很有才华,朕,喜欢有才之人。只是……”

皇帝的声音仍旧淡淡的、似是漫不经心的,但他话锋突转,问:“你为何要自寻死路呢?”

文照立即俯首,“臣不敢,请陛下明示。”

“天子驾前,还敢装傻?”

随侍车架旁的虞泽尖声细气地开口:“率众冲撞天子车架,是夷三族的重罪!文照,你乃我尚书台中人,难道不知?”

今日这一遭,文照知道自己肯定是把单位的大领导彻底得罪死了,此时面对虞泽的诘问,她当然破罐子破摔,板起脸凛然针锋相对,“何为冲撞?心怀诡念,欲对天子行不法之事方为冲撞!今我虽率众,身后众人却都不过是洛京城中寻常百姓,并非奸佞。我等群集一处,只为向天子上书——”

文照再度向车架跪下,“陛下明鉴!司隶校尉陈潜陈公为人忠直清廉,满洛京皆知,而如今,御史中丞贾洪诬陷,太尉张鸣妄断,两人联手试图置陈公于死地。若忠臣死于奸佞之手,那这世间,忠义何在,道义何存吶?请陛下圣断,下旨重审陈公一案!”

原本静默已久的洛京百姓们也在此刻再度被点燃,山呼海啸般地高喊:“请陛下下旨重审陈公一案!”

“请陛下下旨重审陈公一案!”

“请陛下下旨重审陈公一案!”

眼看民意如沸,纱幔后似乎传来一声叹息,随即皇帝说:“准。”

听着身后传来的百姓们潮涌般的欢呼,文照心头大石却仍未落地,虞泽如刀锋般冷冽的目光从自己脸上剜过,眼见天子车架即将再度缓缓启程,文照深吸一口气,用身边几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陛下且慢!微臣尚有要事再奏!”

“你还有何事?”

传自纱幔后的声音已显出淡淡的不满与厌烦,虞泽更是冷笑着围观这个不知见好就收的小子自寻死路。

文照道:“臣身为尚书郎,偶尔会经手一些刑罚、断狱之事,司隶校尉陈潜于两月前曾上报,他抓获一名贪腐官员,该犯官供认,自己的官职乃是走了御史中丞贾洪的路子谋得的,他向贾洪缴纳了两千万钱,不久便被太尉张鸣征辟为掾属,然而任太尉掾属不过数月,随即又被调为议郎。”

皇帝和虞泽都霎时无声了。

别误会,他们可不是在为手底下人卖爵鬻官而震惊,他们只是在恼怒——大胆狗贼,竟敢背着我做买卖!

是的,没错,大宁朝虽然一直有私底下买卖官职的活动,但姜望却是第一个将卖爵鬻官合法化、产业化的皇帝。他的想法很简单、很好理解:反正你们都是要花钱买官的,与其把白花花的银子都给中间商赚了去,不如直接给朕。

boss直聘了属于是。

于是他命令宦官创立了一个叫“西园”

的机构,专门用于买卖官职及专项资金储蓄,各大官职,甚至包括三公之位,都是明码标价,二千石的职位卖两千万钱,四百石的职位卖四百万钱,以此类推。要是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现钱,皇帝陛下甚至允许你分期付款,颇为贴心。

但古代的信息传播能力终究比较有限,很多有钱也想当官的人是不知道皇帝陛下提供一条龙服务的,按照固有思想,他们会去挖人脉、走关系——譬如张鸣和贾洪这番操作就是打了个信息差,把原本可以去直营店购买的顾客给拉到自家经销店里来,狠狠赚了一波差价。

要知道,议郎仅仅是个六百石之职,而那个犯官却足足花了两千万钱,足可以买个郡守过瘾了!

这还只是一个职位,谁知道他们私底下又悄悄卖出去多少?

除此之外,张鸣先将其征辟为掾属的操作也十分风骚。按照大宁潜规则,若是被某人征辟,那人便成了被征辟之人的举主,两人天然就成一派,除非举主犯了谋逆大罪,否则无论做什么,被征辟之人都要支持举主,若有违逆,就要在大宁官员圈里社会性死亡。

买官人相当于是自带干粮给张鸣打工,完了还得跟人家说声谢谢。

皇帝的手下走狗,可以腐败,可以庸碌,可以跋扈,但不能挖皇帝的墙角、抢皇帝的钱。

这已经不止是触及到皇帝和宦官这个利益集团的红线了,这简直是在他们的红线上蹦迪。

眼见车架中的皇帝默然无声,近在咫尺的虞泽更是面色难看,文照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皇帝允准重审陈潜一案并不是结束,到现在为止,才算暂时了结。

文照在策划整个上书事件中就发现,这个计划看似完美且成功率极高,但实际上却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缺陷——就是皇帝本人的感受恐怕不会太好。

姜望是一个普通的昏君,好美人、好精舍、好修仙、好奢华,但除此之外没听说他有别暴虐爱好,脾气似乎也还可以。但是,再怎么情绪稳定的皇帝,终究也是皇帝,他被人在回家的路上逼停,几乎被强迫着当众让步,还想让他心中毫无芥蒂,那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