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 热闹的集市(第1页)
古寨葫芦庄每月农历逢三集市贸易开张,也就是农历的初三、十三、二十三,当地百姓俗称“赶会”
。
每当这一天,一大早十里八村的男女老少有的推车、有的挑担、有的肩扛、还有的手提篮子布兜儿,有的牵羊赶猪、牵驴赶马,卖猫售鸡、卖吃卖喝,买卖繁杂无法细表。
人们挤挤拥拥摩肩接踵前来赶会,无非是卖家需要现钱、买家需要现货,两者都不需要的那就是来会上逛逛热闹,吃点儿喝点儿解解嘴馋。最常见的是售卖农副产品,也有来会上以物易物的。若在会上粜粮食和籴粮食,这里还是有些规矩的。本来粜粮食或籴粮食是农民的自由,可衙门为了便于收取交易税,凡是在会上粜粮食的农民必须把粮食粜到粮食“封”
里,籴粮食的人必须到粮食“封”
里籴粮食。粮食“封”
也就是粮行的意思,也就是粮食的交易被有钱人把持垄断了,垄断的人往往是贱买贵卖,农民干瞪眼没办法。每到集市开张的时候,官府衙门都派有收税的小官官儿。收税的官官儿其他交易不收税,唯有对粮食交易和牲口交易收税,收税的官官儿从来不给交易人开税票,甚至连张白条也不打,他说收多少钱就收多少钱,老百姓习惯了,都认为就应该是这样儿。除此,集市上的其他交易有村里的保长强行收钱,保长说收多少就收多少。官府衙门收钱的官官儿收钱还有个说词,保长强行收钱连个简单的说词也没有,更别奢求保长给交钱的开什么票据、写什么白条。如果有人不乐意,保长只需一句话就够了:“不想交钱滚出葫芦庄!”
因为古寨挨着黄河,黄河里最多的是鲤鱼,集市上售卖鲤鱼的摊子很多,金黄金黄的鲤鱼有大的有小的。不过这里的百姓看到市场上的鲤鱼,嘴里往往说出一些怨言:
“这么大的鲤鱼得在黄河里生长多少年啊!说不定能跳龙门啦!真是可惜呀!”
说这话的人相信鲤鱼跳龙门的传说是真的,至于龙门是个啥样子他也难得说清楚。
“这么小的鲤鱼从河里捞出来,多可怜啊!是害性命哇!”
“逮鱼的人儿也真是狠心!卖鱼的人儿也不可怜这些鱼儿,多漂亮的鲤鱼哇!”
他们对红尾金身的黄河鲤鱼仿佛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也许他们认为鲤鱼长到一定时候就有能力去跳龙门了,跳过龙门就变成龙了,因为他们一直自认为是龙的传人。
滑稽的是人们端着饭碗津津有味吃鲤鱼的时候,不管是大鲤鱼还是小鲤鱼嘴里一句怨言都没有。
赶会起身最早的要算卖吃喝食物的摊贩,他们在天色蒙蒙亮就带着锅碗瓢勺和火炉,争着抢占有利地盘儿,有趣的是他们会配对儿有利于自己生意的邻场伙伴。卖胡辣汤的挨边儿是卖炸油条的;卖羊肉汤的挨边儿是卖白面饼的;卖炒凉粉的挨边儿是卖烙饼的;卖刀切薄片五香牛肉的,挨边儿是卖烧饼的;卖烧鸡的挨边儿是卖老白干儿烧酒的……反正都是些为赶会的人们准备的随意小吃之类,更有趣儿的是卖自己的东西还要为邻摊儿带上吆喝。
卖胡辣汤的吆喝道:“一碗胡辣汤两根热油条,吃饱肚子好逍遥哇!”
卖炸油条的也捎带为卖胡辣汤的吆喝:“吃了热油条喝了胡辣汤,走南闯北不心慌哇!”
卖羊肉汤的吆喝道:“吃着面饼喝羊汤,男女身体都健康!”
卖羊肉汤的捎带为卖白面饼的做了口头广告;卖白面饼的也不吝啬为卖羊肉汤的做宣传吆喝:“喝着羊汤吃面饼,活到百岁不是梦!”
卖炒凉粉的吆喝道:“烙饼包凉粉儿,越吃越开心儿!”
卖烙饼的回报吆喝道:“吃了凉粉儿和烙饼,做啥生意都兴隆!”
卖刀切薄片五香牛肉的吆喝道:“软烧饼夹牛肉,捎上几个给朋友!”
卖烧饼的也没忘记替卖五香牛肉的推广吆喝:“刀切牛肉薄又香哇!夹进烧饼吃更香哇!”
也有配合不得当无意当中闹出误会的。卖烧鸡的年轻人儿尖着嗓子顺便为卖老白干儿酒的做起了使人难忘的口头广告:“老白干儿没掺水,不吃烧鸡成醉鬼!”
卖老白干儿酒的老者听到卖烧鸡的如此吆喝,似乎感到不太妥当,嘿嘿笑了两声,小声问卖烧鸡的:“你这不是骂喝俺的老白干儿酒不吃你的烧鸡的人吗?!人家要是在卖卤兔肉那里买两只兔腿儿下酒,不是也可以吗?!”
年轻人儿红着脸辩道:“俺主要是吆喝你的酒好、不假、劲大,咋会是骂人哩?!”
“醉鬼……不是骂人是啥?!谁愿意当醉鬼呀!”
年轻人儿不服气地高声说道:“俺的意思是说你的老白干儿酒劲大呀!”
老者也高声大气地吆喝道:“俺的酒劲大不吃你的烧鸡就成醉鬼啦?”
这一老一少抬杠儿争论声音越来越大,没多大一会儿这两人就瞪着眼撕拽起来,但卖烧鸡的年轻人还是留着分寸,不敢来真个儿的,赶会的众人都围拢来嘻嘻哈哈看起了热闹。
一个自称很会喝酒的汉子,在一旁胡乱为他们评起理来:“老白干儿酒确实劲儿大!六十八度哇!喝这种高度酒最好的下酒菜就是烧鸡,烧鸡能消酒哇!要是不吃烧鸡干喝,喝上三两就能喝成了醉鬼啦!我就常常喝醉,家里人常常说我是醉鬼……喝醉酒的人被人称作醉鬼,也不是真正的骂人。”
卖烧鸡的人儿听了笑了起来,卖酒的人儿听了也消了火气。热闹过后,他们还得各做各的生意。
这个汉子说的一点不假,这种老白干儿酒,酿造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是原武县酿造的唯一的白酒,原料是红薯干加红高粱,烈性十足,在当地很有名气。当地的人头疼脑热着凉烧,把生鸡蛋打进杯里,然后倒进老白干儿,不多时鸡蛋就熟了,吃了这酒泡鸡蛋身上出出汗病就好了。
在古寨的集贸市场做买卖的商户,除了流动的小商小贩,只要是占用一定地盘的摊贩,保长管辖的古寨村公所会强行收取一定的费用,费用多少一概由保长说了算,很多银子都落入那个“甄阎王”
甄保长的腰包。
也有不少空着两手前来赶会的,但是他们的衣服兜里是不会空的,有钱的兜里装着银圆儿,钱少的兜里装着铜圆儿,穷人兜里装着薄铜子儿,他们都是来买东西的。也有纯粹为了吃喝来赶会的,他们多半是些少年儿童,有些年幼的儿童嘴里鼓鼓囊囊吃着东西,眼睛还四下张望寻找卖更好吃的摊贩,心里也许会怪罪他的父母没让他多长几只眼睛,但是大人都紧紧牵拉着他们的小手儿,生怕他们在拥挤的人群中走失。也有不少好吃好喝的大人兴致勃勃地前来赶会,他们既不卖东西又不买东西,也不搞货物交换,他们纯粹是为嘴而来。大多是趁着赶会的机会,与前来赶会的亲戚朋友聚一聚、吃点儿喝点儿聊聊家常。由于古寨远离官府交通闭塞,很少有暗通官府欺行霸市混吃混喝的无赖,但也很少见到达官贵人前来赶会的,农村的集市贸易也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买卖的场所,大多数都是没见过啥世面的老实农民。
赶会这天,古寨葫芦庄从西寨门到东寨门,将近三华里长的大街被人们塞得满满的,农闲时期赶会的人们就更多了,有时候街市剩不下,人们就涌出了寨门外边。
这个农村的集市贸易究竟开端于何年何月,是何人兴起的,谁也说不太清楚,可能是很有些历史年头了。
据老一辈儿人的口头模模糊糊传说,在很早以前古寨村中大街有一口老古井,水质甜美,自从井里盘踞着一条又粗又长凶恶的毒蛇,就再也无人敢在这口井里打水了。清朝雍正年间热天的一个农历初三日,一个云游天下路过此地的老道,背上背着一口宝剑,走得口渴求人在这口井里打水解渴,无人敢应,听人解释方才得知原委。老道解下背上宝剑,伏在井口宝剑指向井中,向井中猛吼一声口中念道“初三、十三、二十三,无足生灵应归山!”
说也奇怪,不一会儿毒蛇不见了。老道让人打得井水饱饮一通转瞬间不见了踪影。虽然村民们难得参透老道神秘谶语的玄妙,但“初三、十三、二十三”
这些日历数字还是清楚的。后来人们为了感激和纪念这位遁形隐迹的老道,就借附老道的“初三、十三、二十三”
的谶语日历,每月适逢农历初三、十三、二十三,就在古井的这条大街上开张了集市买卖。时至今日古井早已不复存在……有一年黄河大水,饱含泥沙的大水冲进了古寨,把这口古井淤平了。
但时光不会像黄河水一样淤平人们的记忆,更不会淤平世间的不平、耻辱和痛苦。
其时,历史的车轮在时间的轨道上呼啸而来,驶向未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