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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子过誉了,”
蒙恬忙放下茶杯,回应道,“行伍之身,吃穿用度若是太繁复,反而倒不习惯了。”
他所言,的的确确并非虚言。正因如此,扶苏听闻才不由得一时晃神。
他骤然想起前世里,最让自己刻骨铭心的那一段时光,便是同上郡的遍野黄沙,满目苍凉密不可分的。
那时的他,心中怀着“仁善”
二字,不忍不愿见到杀戮和死亡。然而在上郡,他所见到的却是长城脚下修缮者的白骨累累,哭声震天,以及秦军同匈奴征战之中尸横满地,哀鸿遍野。
直至如今,死者亲眷那哀恸震天的喑哑哭喊,铁马奔腾之下那断肢流血的声响,依旧清晰地回荡在脑海里,仿佛已经就此留在了灵魂最深处……
见扶苏骤然就失了神,蒙恬心怀疑惑,试探着唤道:“长公子?”
思绪抽离,扶苏转眼看向他,散漫的眼光徐徐地聚焦成了一点,这才恢复了神采。
垂眼自嘲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方才一时分了神。”
蒙恬道:“可须在下唤军医前来为公子诊治一番?”
“不必了,这几日鞍马颠簸,大抵是有些劳顿了。”
扶苏说着转过头,望了望自帐外投入的,已然暗淡昏黄了的光线,迟疑了一会儿,道,“眼看着时候不早了,不知今夜……可否在将军军中暂住一宿?”
“自然无妨。”
蒙恬当即唤来军中小校,吩咐安排下扶苏住宿一事。
小校走后,他有些放不下心似的,又道:“不如……在下还是让军医来替公子看看罢!”
“不必了,”
扶苏再一次拒绝,顿了顿,却道,“实则将军心中应该明白,扶苏来此,不会只为一坐罢了。”
见对方分明是有话要说,蒙恬神色当即变得肃然,危坐着等待着他后面的话。
扶苏见状一笑,便也直言道:“此战匈奴,扶苏虽得以亲上战场,然而却终只是徘徊后方,不得上前,将军可知其缘故?”
蒙恬微微一怔,道:“应是陛下挂念公子安危,不愿让公子涉险罢。”
扶苏淡淡摇头,道:“不涉险如何能为将,不掌兵又如何能为王?”
眼光微又一刻暗淡,自嘲道,“到底还是信不过我罢……”
蒙恬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父皇素来嫌弃我为人荏弱,行事欠些刚硬,这也是尽人皆知的。”
扶苏站起身来,踱步到窗边,抬眼朝外望去,“他若当真信得过我,又怎会只放我于后方督粮,而不信我能于战场上不辱使命?”
蒙恬看着他的背影,沉默许久道:“长公子今日为何对臣说这些?”
扶苏闻言回过身来,同他对视许久,道:“实不相瞒,扶苏有一不情之请。”
“公子何来此言?”
蒙恬不敢怠慢,忙起身拱手道,“若有吩咐,臣定当尽力而为。”
“当真如此?”
扶苏轻轻笑了出来。
“臣不敢有半分虚言!”
“那倘若有一日,扶苏向父皇奏请……愿往上郡向将军学习治军之术,”
扶苏笑意不改,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到时还请将军不要推拒才是。”
蒙恬闻言大惊,忙道:“上郡乃蛮荒苦寒之地,公子千金之躯,如何能往?”
“置之死地,方能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