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1页)
虽然躺了很久,但晕车症似乎还没有好,闻到烟味心里总是不舒服,但这里是吸烟区,顾戟明没有权利要求别人停止吸烟,顿了一下,他转身回去了。
彼时小小的车厢里已经坐了三四个同样在h市下车的年轻人,看见顾戟明回来,连忙让位,顾戟明躺了一下午,一时也睡不着,就听他们胡乱侃大山。
坐他对面的女孩是个很健谈的女孩,叫郑迪,是市里人,考上了h市一所普通本科学校。郑迪是家里独女,颇得家里人宠爱,本来家里人是要亲自送她去学校的,被郑迪死乞白赖地——这是郑迪形容自己的词——推掉了。用她的话说,都十八了,上个大学报名爸爸妈妈爷爷阿婆姥姥姥爷前后簇拥着,他们不觉得有什么,她就先觉得丢脸了。
郑迪一边说一边笑,顾戟明也笑,那笑容里有着旁人无法察觉的羡慕之色。毋容置疑,这是个天之骄女,有那么多宠爱她的亲人。这是顾戟明毕其一生也无法拥有的财富。
不能说父母不爱他,他们是很疼他的。顾戟明半岁断奶,跟着阿婆长到三岁,当日扯着阿婆的衣领子嚎啕大哭,不管怎么哄就是不下来,阿婆也舍不得他。
那时候阿婆身子还很硬朗,最后顾父顾母和老母亲商量了下,只带着乔戈明离开。
阿婆也很疼很疼他,只是情感再深切,终究敌不过时光荏苒,命运弄人。先是父母双双遭遇灾难离世,再是阿婆自然老死,这个偌大的家,只余下他孤身一人。远在大洋彼岸的阿弟,除了有限的几次会面,余下的印象,只有一个从稚嫩逐渐变得低沉的嗓音。
说着笑着,有人提议找些事打发这段时间,最后决定打牌。郑迪从行李箱里拿出两副崭新的扑克牌,招呼顾戟明一起玩,顾戟明精神不好,将被子团成一团塞到腰后垫了,半躺着,观战。
熄灯了,大家才依依不舍地归位,中途郑迪往顾戟明铺位看了看,顾戟明侧身躺着,面对着车壁,腰间搭着一角被子,夏天炎热,他上车的时候就穿着半旧的t恤,t恤下摆往上翻,露出一小截细瘦的腰,腰上有一处两寸长的伤痕,颜色很淡。郑迪目光停留了一秒,挪开视线。
☆、明明
第二天下午,列车到达h市。走到火车站外广场,顾戟明没有找d大接待点,而是离开广场找了家小饭馆,要了碗热气腾腾熬得浓稠的皮蛋瘦肉粥。
饭馆小是小,售卖的吃食却相当精细干净。顾戟明慢慢享用,饿惨了的肠胃得到热粥的抚慰,终于不再造反。
h市颇有些历史,却丝毫不见破败,一栋栋现代化十足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金属框架上无数玻璃幕墙反射着金色的阳光。街边绿化做得很好,树木郁郁葱葱,花草翠绿灿烂。和小镇慢悠悠的人们不一样的是,这里的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来去匆匆,生活节奏飞快,鲜少散漫的人群。
和一般的大学新生相比,顾戟明表现得异常平静——他还没有从阿婆辞世的打击中恢复,很长一段时间他的世界都是一片灰色——直到遇见唐暝。
在唐暝之前,还有另外一个在他人生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人物,臧睿。
顾戟明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第一学年他常去图书馆,借一堆中外名著然后去自习教室看,他常去的那个自习教室在二楼,窗外有几株白玉兰,开花时节连呼吸的空气都带着淡淡的香气,总让顾戟明想起老家的老房子,月色里的桂花树和玉兰树,还有庭院里那些静悄悄生长的绿色植物。
他望着窗外,眼神没有焦点,只是看着夜空,一个坐他对面的女孩看了他半天,拿笔轻轻捅了下他的小臂:“哎,你的眼睛是墨蓝色的!”
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的语气。
顾戟明当然知道,阿婆很小的时候就说他的眼睛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接近黑色的墨蓝色,大概是因为带了外祖父血统的关系,很多时候都看不出来,只有特定的角度和光线才能分辨出来。
那个女生顾戟明在同一个自习教室见过好几回,头发很黑很长,放下能够垂到大腿。顾戟明看了她一眼,笑笑拿起桌上的书走了,经过她旁边的时候那个女生悄声说:“走了?再见。”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顾戟明趴在桌上出神,又是同样的地方小臂被轻轻捅了下,一张十六开的白纸被推到眼前,一张很熟悉的面孔,素描功力不错,至少画出了五分他的神韵。
顾戟明将目光从白纸上移开,只看见那个女生的马尾巴和一片男式衬衫的衣角在门口飘过。
臧睿是顾戟明在大学里交的第一个朋友,纯粹意义上的朋友,她的出现给顾戟明黑白灰色的大学生涯中带来了一抹亮色。
臧睿的长相很女人化,偏偏有一个男性化的名字,喜欢穿男式衬衣和牛仔裤,脚上一年到头都是球鞋。
她最不喜欢的是自己的名字,原因是那两个字笔划太多,刚上学时为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说别的孩子考试答题答一半了她还没有将名字写全,回家非要爸爸妈妈给她改名,改成丁一,大人跟她说不能姓丁,她不懂为什么不能叫丁一,为此恨了她爸爸整整三年,直到明白姓氏的由来,不过也改不了她对臧姓的痛恨,你说姓什么不好非得姓“臧(脏)”
!姓丁多好啊,两笔搞定!
臧睿气愤难平,彼时顾戟明和她坐在西校区一处花园的游廊里,头顶是疏落的攀援凌霄,顾戟明背靠在石凳长椅上,让她的表情动作逗得乐不可支,一片凌霄的叶子掉下来落在臧睿头顶上,那人还毫无所觉,顾戟明伸手给她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