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1页)
出了总兵府,天色昏暗,热气沉沉。
两人在回夜楫榭的路上,秦弘导越想越不对,提醒陈岁,还记不记得天南山仙游那次剿匪任务。
“陈敬安丧命的那个地方”
,陈岁记忆深刻。
“怪不得那次围剿叛乱,总兵只拨了两百人马,还指定了陈敬安过去带队,那里的匪乱固然有小打小闹,往常都翻不起什么浪花,那一次争斗这样声势浩大,到最后惊动总兵安排人过去平叛,未必不是事先设计好的。”
陈岁明了秦弘导的发现,“或许陈敬安早就知晓这里明明是个圈套,但是涉及到自己有可能见到那对儿女,还是接下了这个差事”
,夫子自诩天谋人算,犯了和公孙成硕一样的毛病,盲目。
秦弘导叹了口气,“陈敬安,或许不光知晓这背后势力的较量,他是已经就做好了在天南山赴死的打算。”
他这一刻才恍然,怪不得在剿匪的半路上,陈敬安把自己一通怒骂训斥走,他独自回梁城后一直对此心存芥蒂,后来听闻陈敬安在此战中身亡,人死了,很多话没法反驳和证明,心情更加复杂了。
“他当时问我,如果是我来谋划这场只有两百兵马的作战行动,我该如何调配。”
陈岁好奇,“你是怎么回答的”
。
“如果是我,我会在路上就佯装兵败,两手空空,让总兵派出增援。”
秦弘导一直坚持没有那么多天时地利人和的锦囊妙计,不能总想着硬碰硬以少胜多的事情,出战就要事先做好兵力上的足,以多打少,先胜后战。
他不光是这么想的,还打算要这么行动了。
陈敬安迅速制止,轻蔑地对他道,“你还不够聪明”
。
酒旗风暖少年狂(5)
“我知道你是梁安的后代,你隐姓埋名来此,无非是想寻机为梁安求一个复名。”
亨通年间,距离京师梁城最近的靖天府乡试,被揭露出了大规模徇私舞弊,那一届考生通过暗中寻关系递条子,以五百两一张条子,买通科考考官们。靖天府的总录取名t额为两百人,一百八十多人的卷子都是朱墨不符,文句不通,功底平平,这些考生所在的家门均属梁城三品及以上的官家们。
放榜之后,这一出舞弊乱象还是被同样递条子的考生们匿名检举,捅出来的。原来有诸多三品以下的官员和豪绅子嗣们明明也交了钱,但是名额不够,没有上榜,两派人马之间暗自不平,最终发酵开来,被户部尚书上告到了朝堂。由于牵连过广,最终此次靖天府所有录取人员的成绩全部取消,负责该考场的主考官大学士被斩立决。
而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终于拔得头筹的梁安,就只当了七天时间不到的解元,就在这一场混乱的高门弟子互相争夺入仕入场券的大戏中一起被废除了名额。梁安由此一蹶不振,丢下妻儿,浑浑噩噩离开了家。
陈敬安对秦弘导提醒道,“你一向自诩聪明,如果你不想步你父亲的后尘,就要跳出思考单一事件的习惯,学会以全局维度去察觉。就像这次剿匪,也不是一件简单在两百兵马上作文章就能解开的题,当然这是我的任务。至于你,你不用和我们随行了,你走吧,免得搅了我的局”
。
这是陈夫子有史以来对自己说话最多的一次,秦弘导对陈敬安发现自己的身份并不惊讶,他自信和梁安有着一样的智慧,应该说,他觉得自己是比父亲要更聪明的,自己不会去走科举,而要以夜不收的身份入局,翻动深处的池水,为父亲找回曾经的名。
若是找不回,他也要登高而望。
他转身要离开,陈敬安又开口,“如果陈岁有一天落入险境,你们为同年生间,希望到时候你能为她解围。”
陈岁听到这里,有点酸涩,没想到陈敬安死前的这次交谈,还提到了自己。
“现在想来,老头那会的话有点像交代身后之事,出发路上还没到仙游,他就已经做好了自己要必死的准备。”
陈敬安应是早早看破了幕后的干戈,后期也不再当公孙府的幕僚,专心在夜不收教授五间课程。飞者非鸟,潜者非鱼,战不在兵,造化游戏。他总是强调大局,全局,顺应大潮,或许他已经预看到了大胤后面发展的局势。
快到夜楫榭,秦弘导又补上一句,“不过我帮你,和他说的这些没有关系,只是我自己想出手”
。
陈岁看他脸上笑嘻嘻的,“为什么?因为都在夜不收,同舟共命?还是你图谋着把我拉入伙,帮你一起干坏事?”
“图谋着拉入伙的可是总兵,这整盘任务总兵找我两走一趟,无非是想点透后,把我们两给收进他那条船”
,秦弘导撇撇嘴,“我么,可能是因为你总是比较倒霉吧,有时候实在是看得不忍心。”
马跳北阙,犬嗷西方。
八九数尽,日月无光。
火运开时祸蔓延,万人后死万人先。
豺狼结队街中走,拨尽风云始见天。
各地的寺坛醮礼,卜出的谶语无一瑞吉。百姓们人心惶惶,多个城池掀起了囤积粮食风波,贩夫们也停下了往返外城的交易活动,回了家乡避祸。
江南的遡城。
粮商大户朱千仞家里,朱夫人和丈夫讨论着,近来民众们都在高价购粮,是不是有祸事要到,朱千仞安抚着忧心不安的夫人,太平年不会突然改换的,不要被流言谶语影响心绪。而且自从四王之乱结束和边疆的几波动乱平定以来,他们所在的江南,粮草接连丰收,锦绣日出万绸,夜市灯火通明,商贾络绎不绝,人家增长十万不止,总督秦穗治下的武备力量,据说也是大胤如今最强盛的三部之一。夫人睡着后,朱千仞却开始失眠了,他默默想道,粮草确实紧缺了不少,连续几个月,市场上都有无名买家下大单,有些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