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东风起下(第1页)
迎面而来的确是东风。春日黄昏时的东风,混着杏花、桃花、柳絮的香,伴着满城渐起的灯火,吹得人醺醺欲醉。顾云臻直至出了城,酒意才稍稍退却。他打马直奔青霞山,到了山脚才想起现在是夜间,根本不可能上山采药,可他也不敢回城,只得找到麓泉寺借住了一个晚上。
禅房中,他时不时就面红耳赤一阵,每一次脸红,便连念数声“阿弥陀佛”
,又担忧明天不会再刮东风,数次起来看窗外在风中摇曳的松竹,再想起那素衣少女不知会不会如约而来,上次没有问她的姓名,心中十分后悔,这一晚如何睡得安稳。
天不亮他便起来,见东风愈盛,不禁大喜,便直奔杏林而来。杏花在晨光中开得云蒸霞蔚,顾云臻进了杏林,远远见那素衣少女正站在树下张望,乌如云,纤腰不盈一握。他看着她的腰,手指头一动,正要往上细看,恰好其华转过身来,见到他便微微一笑,顾云臻窘得说不出话来。
其华并未察觉到他的窘色,拿起地上的竹篓,道:“走吧。”
顾云臻愣道:“啊?”
其华道:“去采寄风草啊。趁着东风正盛,要是转了风向,可就采不到了。”
顾云臻忙抢过竹篓子背上,跟在她身后,犹豫了好一阵,又觉得贸贸然问她闺名不妥,便在脑中盘算,要想个什么办法套出她的名字才好。
其华带着他往青霞山西侧的悬崖峭壁走去,这一路起始尚有狭窄的石径,越往上走,越是艰难,往往需手脚攀爬,有时还需侧着身子慢慢挪过宽仅数寸的石崖。顾云臻见其华在前面走得如履平地,十分惊讶,忍不住问道:“你练过轻功?”
其华愣了一下,道:“我们采药之人久在山崖出没,自然身手灵活些,轻功倒是没有练过。”
顾云臻一想也是,便又在心里盘算如何问出她的名字,一边顺口道:“看来轻功一途,还是要在这等险要地方来练,以姑娘的身手,京城一般的武师也难以抓住你。”
其华小时候体弱多病,且常被苏府里那些捧高踩低的人欺负,就是去厨房要点菜,也被人揪着耳朵骂。其华性格倔强,挨了打骂也不肯回来哭。直到八岁那年,沈红棠见到她背上的伤痕,才知道女儿小小年纪竟饱尝了世态炎凉。
沈红棠思量了整整一晚,决定教其华武功。只是她不肯教打斗的招式,只教其华练轻功。按沈红棠的说法:苏府之人打你时,你躲开便是了,何苦与人争个高低。沈红棠卧病在床,只能口授,一切靠其华自己苦练,颇吃了一些苦头。这些年,她谨遵沈红棠的严训,从来没和人动过手,还总以为自己的轻功不过是能躲开那些人的打骂。苏府的人也从来只是以为这个小丫头跑得快,骂她两声“贱丫头”
就算了,她倒是再也没有挨过打。bΙQǐku。йeτ
听顾云臻如此一说,其华不由心生疑云:若真如这少年所说,以自己的身手,京城一般的武师已抓不住,为何娘不让自己带着她逃离苏府呢?为什么娘让自己姓沈,却仍说苏理廷是自己的亲爹,不允许自己对他无礼、对他不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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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想了一阵,忽然感觉总有什么不对劲,想了半天才觉是顾云臻说话的声音。她忙转过头来,问,“你声音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顾云臻脸上腾的一红,扭扭捏捏道:“没什么,今天早上吃馒头吃得太快,不小心咬了舌头。”
其华“噗”
地一笑,顾云臻脸更红了。其华凑过来说道:“让我看看你的舌头。”
顾云臻心中有鬼,哪里敢让她看,更觉得这话有着几分不能深究的暧昧之意,便红着脸连声道:“没事没事,只不过轻轻地咬了一下,不用看。”
其华道:“声音都变成这样了,咬得可不轻,得赶紧服些药才是,不然伤了舌根,很难痊愈。”
她四处望了望,往右边的山崖上攀去。那里长着几丛可以清热化毒、止血敛伤的龙芽草。她小心翼翼地在山崖上寻找落脚的地方,身子则紧紧地贴着崖壁,慢慢地往上攀爬。
顾云臻阻挡不及,其华已爬上了数尺。山风劲盛,她一身素服,如同在崖壁上绽开了一朵白茶花,却又颤颤悠悠,仿佛随时会从枝头坠落。顾云臻在下面看得提心吊胆,不时叫道:“小心些!”
又叫:“再往右边一点,对,右边半尺,有落脚的地方。”
二人这般配合,其华终于采到了那丛龙芽草,返身下来。
她快落到山路上时,顾云臻迫不及待地迎上去,道:“不过舌头咬了一口,用不着这么冒险,若是有个好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