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1页)
归燕楼。与其说被丫头领过去,倒不如说是被一阵琴声引了进去,拐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清雅悠扬的乐音萦绕耳间,我竟有瞬间的失神。
楚逍长发未绾,如水般披泻在身后,眉稍眼角尽是清明,柔柔地凝在我身上,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琴弦,奏流水之音,时而激越昂扬,时而缠绵幽怨;劲时如山摧地裂,柔时似春花半开;像骏马奔腾,惊起狂沙无数,又像乳燕娇啼,唤起半缕相思。
楚天云雨,逍遥物外。楚逍、楚逍、我呆站在原地,任这个名字在胸中百转千回,掀起莫以名状的热潮。
舒缓平和的乐音渐渐转向贲急,我的神志仿佛已被牢牢锁住,胸口翻腾不已,被越来越紧迫的琴声挑拨着、催动着,体内真气流窜奔腾,不能自已,终于在一声裂弦之后,喷出一口鲜血,前襟尽染。
“烟澜!”
柳清风大惊失色,伸手过来扶我,转头向楚逍怒道,“楚宫主,这是为何?!”
楚逍看了他一眼,抽过帕子拭手,轻描淡写道:“来人——侍候李公子更衣。”
柳清风还想说什么,我一把拉过他,对楚逍点点头,道了声:“多谢。”
便跟着侍女回房换洗。
“九重音?”
柳清风一脸不解地看着我,问,“真有这东西?”
我横他一眼,道:“你方才听的不就是?”
“可是……我为什么没事?”
“你一无功力,二未受伤,哪来那么应景的血可吐?”
我倒了杯茶,漱尽口中腥味,难得耐心地跟他解释,“天有九重,楚逍的琴声从最高一重起音,层层压下来,引我调理内息,逼出胸内淤血,内力才能渐渐恢复,清风,你该好好谢谢他才是。”
“原来是这样。”
柳清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老是连累你,烟澜。”
又来了!要不是有丫环在场我真要对天翻白眼,赶忙安抚道:“你我兄弟一场不必如此见外,我又何曾怪过你?”
虽然我精彩万分的江湖生活十有八九是拜柳清风所赐,但凭良心说惊险刺激也是一种享受,柳清风是个好人,儒雅斯文谦谦君子,只是惹祸本领太强,武功及运气又太差而已。
“烟澜,我有不好的预感……”
柳清风吞吞吐吐,压低了嗓音道,“我总觉得楚逍他……看你的眼神……像是另有所图……”
我呛出口中的茶水,趴在桌上狂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一边笑一边连咳带喘地指着他道:“清风……咳……清风啊、你别逗了!你我身无长物……又不是女子,有什么可让人觊觎的?!”
“不是我,是你。”
柳清风满脸凝重,按住我的肩头,正色道,“你情窦未开,当然看不懂他的眼神,我只是提醒你,怕你最后哭都哭不出来。”
我张口结舌,半天才消化了他的意思,不由得怒火上升,拍案而起,道:“我情窦未开?!你说什么胡话!”
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十六岁开荤后游遍芳丛、红粉知己分布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怀中美人俱是色艺绝佳眉目如画……居然会被一个才与人私订了终身的童男书呆指称情窦未开?!分明是睁眼说瞎话!
“原本就是!”
柳清风被我一吼之下,威武不屈地朝前一步,诘道,“你懂情么?你懂爱么?你动过心么?你体会过那种痛苦甜蜜挣扎期待么?”
“你有病啊?我活得蛮自在,为什么要懂这些?”
我气短了三分,朝后缩了缩,道,“天下多少美娇娘,我何必去迷恋一名男子?”
想破头也想不出来楚逍被我拥在怀里轻怜蜜爱的场景,那么冷傲卓然的人,只怕我一声“楚楚”
才唤出口,便已被他一掌轰到九霄云外,与玉皇大帝作伴了。
“不是你,是他。”
柳清风再次皱起一张苦瓜脸,告诫道,“总之你在他面前规矩些,莫教人会错了意。”
我冷哼:“难道我会去勾引他不成?”
柳清风见儒子不可教,无奈地摇头叹道:“我的预感一向准,你安分些便是。”
语重心长的一席话,当时如山风过耳,听完就忘,谁料数日之后,一语成箴,我果然未能全身而退,再后来,柳清风成婚之日,我赠额匾一具,上书:天下第一乌鸦嘴。这是后话。
闲下来的时候,常在岛中漫无目地地乱转,对蓬莱岛的环境也有了大致了解:三面环山,中有湖泊,南边天开地阔,正巧环绕着海岛的礁石圈在南边有个十来丈的缺口,对着码头,用于停泊正常过往的船只,包括岛主,采买,宾客,以及来找茬的江湖人士。
蓬莱宫建在山中,结构紧密相联,大开大阖,建筑依地势高低而上下分布,错落有致,山中终年云雾缭绕,如同仙境,清晨打开门窗,还能见丝丝缕缕的白雾散入室内,像有灵性一般,与人嬉戏追逐。在岛中逗留数日,连我这等俗人,也不免沾了些仙气。
桃花树下,我与楚逍相对而坐,由他为我运功疗伤。
头顶上桃花开得正好,团团簇簇,如云似锦,偶尔有微风拂过,带起片片落英,划过发梢耳际,清幽的香气沁入鼻端,让人如置梦中。
热力源源不断地自紧贴胸前的双掌中渡来,在我体内运行一周,再齐聚到丹田下腹,肩上的伤已结了痂,内力也恢复了七成。几片花瓣贴着我的面颊飞过,落在肩头,楚逍未束起的长发被春风带起几缕,迎面而来,飘扬在我与他之间。春心已共花争发,我觉得我们之间,除了他的发丝,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牵连缠绕,对上那双静水沉潭一般悠远明澈的眸子,心口一热,不由得暗骂自己有病,对一个男人也能动绮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