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1页)
独沈瑞是个没脸皮的,一见着银筷,眼底的笑意都真了几分,笑盈盈地对老夫人道谢:“有劳老夫人。”
沈瑞这才在一桌子人的注视下,将筷子伸进了装着鲟鱼的瓷碗里,包银的筷子夹着雪白的鱼肉,倒也算相称。
他将筷子举到眼前来,仔细分辨了上面的颜色,楚三爷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原就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气吗,见状便人住户嘲讽道:“沈公子倒是惜命,放心,这鱼肉里没毒。”
沈瑞掀了掀眼皮,斜了他一眼,显出些恰到好相处的惊诧来。
“三爷这是说得什么话,沈某不过瞧瞧刺儿,不曾想倒叫三爷多心了?”
他将鱼肉送入口中,一股子鲜味霎时便充斥在唇齿之间。
楚家拿这鱼来做由头倒也算不上荒唐,此鱼非渡春江近海处不可得,更不必说一路送到中都来,风雨颠簸,几十条里也难活一条。
入口也并非中都惯有的风味,大约如管湘君所言,是江东那边儿的吃法。
沈瑞觉着自己大约是害了什么癔症,略一提起江东,便颇没由头地想起江东大约是多出美人,招招式式均是要勾人性命的狠辣美人。
沈瑞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骂他惜命,他指腹无意识地磨了磨筷子的棱角,心下轻嘲。
这世间横行竖走的,哪一个不惜命?他若不惜命,现下便应当在府中吃好喝好,等着给那倒霉催的做替死鬼,何故跟着那漂亮鬼做周旋?
真要他死,也得那漂亮鬼葬他身边儿做个陪葬的。
楚三爷三番五次地被下了面子,这会儿哪肯轻易罢休,当即便冷着脸道:“沈公子倒当真是一副伶牙俐齿。”
沈瑞脑子里还在琢磨倘若江寻鹤给他陪葬的话,能不能给他披一身金玉,冷不丁地被打断了,面上原本挂着的那点笑意此刻一并消散了个干净。
他冷眉冷眼地看过去,嗤笑了一声道:“正巧这生意谈成了后,我身边缺个卖命的,楚三爷既然这般不怕死,便来替我卖命也好。”
说罢,便再不肯多瞧他一眼,转而对楚老夫人道:“晚辈的一应盘算俱写在信中了,想必老夫人已然看过了。”
楚老夫人略一颔首,却并未说话,反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管湘君。
管湘君会意道:“沈公子信中所言的确是行商的好法子,只有一点妾身尚有疑虑。”
沈瑞端起粥碗道:“夫人请直言。”
“沈公子所言为不单要做世家稀罕的玩意儿,还要做平民的买卖,然妾身多年行商,所见皆为世家金玉砌,平民薄衣寒。公子此举虽为暴利,却只怕伤民。”
一人所行商事不会动根本,但倘若此人是沈瑞,只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寻常百姓恐有食不果腹之忧。
沈瑞轻笑一声道:“管夫人可知晓为何中都与江东的生意一年胜似一年?”
不待管湘君开口,他便接着说道:“江东背靠渡春江,临水、温热,是以谷物果蔬多生,也更价廉。”
“倘若一艘船南北往来。”
沈瑞懒散地伸开一根手指晃了晃道:“只怕多有折损,故而到中都时则粮价高昂,行商者与百姓两败俱伤。因而现下多采购稀罕之物,卖与世家。”
他将筷子放下,目光直对上管湘君的,语调恶劣道:“可倘若我是数不尽的船队,一半装金玉,一半装米粮,米粮上的亏损便尽可在金玉上悉数找补回来。”
管湘君瞪了瞪眼睛,没想到他还有这般玩赖的法子,半晌才犹豫道:“可这般加价,世家又如何会同意?”
沈瑞挑了挑眉,倒显出几分纨绔的架势来。
“倘若这中都城中有上百的商户,给出上百的价格,那自然有他们不顺意的。”
沈瑞的身子略向前倾了倾,透出一种无声的压迫感,“可倘若这上百的商户俱是如此呢?”
管湘君单以为他是想在这行商中横插一脚,却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大的胃口。
“行商艰难,沈公子可有更细致的谋算?倘若真同沈公子所言,这生意谋出如此局势,只怕有心人要作怪。”
沈瑞面色微僵,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被难住了的时候,他却忽而弯着眼睛笑起来,好似恶作剧得逞了般。
“行商上的事,我虽不算行行清楚,可诸位不正是这里边儿的行家?至于管夫人所言的有心人……”
沈瑞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狠辣,却又很快便收拢起来,转而笑道:“那边是在下所谋之事了,虽还见不着是哪一路的心思,但落我手里,总归算他倒霉。”
少年锦袍加身,瞧着本该是最不谙世事的,却偏偏几句话便将众人都归拢到他的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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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家宴,管湘君一路将人送了出去,就在沈瑞将要踏出府门时,她却忽然开口道:“沈公子,妾身心中揣着点疑虑,要托沈公子解答。”
沈瑞转身看向这个以外姓之身掌管楚家大半生意的女子,面上原本那点不着调尽数收拢起来,他轻笑道:“夫人请问,沈某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管湘君略犹豫了一瞬,但还是问道:“沈公子从方一见面便只称我为管夫人而非楚夫人,这是为何?”
“夫人即便是嫁到楚家来,也仍是管湘君,而非楚湘君,如何称不得一声管夫人?”
管湘君无奈笑道:“公子所言在理,只是这世上人……”
“世上大都蠢人。”
沈瑞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随后语调松散道:“莫说女子出嫁,便是死了烧成一抔灰,也照旧是她自己。”
管湘君面上的笑意缓缓收拢起来,看着面前漂亮话说不过三句的纨绔,没什么波澜道:“多谢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