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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說謊。
裴知鶴和她說剛下手術,估計不是什麼客套的虛話。
一刻鐘前人還在旁邊,轉眼就被心外icu的護士請了回去,留下一同前來的年輕住院醫和林建國面面相覷,耐著性子回答不知道第多少遍「孩子這麼重的傷,用不用長期住院觀察」。
裴知鶴來這一趟,掐頭去尾不算進門前,也就是在林嘉平床頭前站了三分鐘。
心外科年輕英俊的一把刀,聲名在外,出現在哪都好像自帶追光燈。
偌大的病房裡,從醫生到病人齊刷刷地朝這邊扭頭,膽子大的女家屬偷偷拽護士袖子,紅著臉小聲打聽這位醫生姓誰名誰,能不能拍照。
反倒是裴知鶴自己賓至如歸,臨走前甚至還悠閒地捏了捏江喬背包上的草莓熊玩偶,只是隨行的神經科小醫生白高興一場。
本以為能見識罕見危重病例開開眼,結果跟擦破皮差不多程度的小事,還值得裴老師穿過半個院區過來看。
好不容易擺脫江玉芬的纏問,小醫生關門的時候咔噠一聲,有種逃命成功的如釋重負。
江玉芬坐在床邊瞥女兒,從一邊床頭柜上扯紙巾擦汗,嘴裡還在嘀嘀咕咕,「經過這麼一回我也看明白了,雲驍這個哥哥性子比他好相處,也更好說話一些。」
「不過你可別因為這樣就不當回事,這是裴家的大少爺,將來整個家族都是他說了算,一旦失禮了留下個不好的印象,將來進了裴家門有你好受的。」
林嘉平抱著遊戲機按得噼里啪啦,聞聲從屏幕後探頭出來聽八卦。
小學生不見得能聽懂多少,只是因為看見這個年齡是他兩倍還多的姐姐垂著頭挨訓,臉上浮現起幸災樂禍的笑。
因為胖,他一笑頭上的網紗布就勒得更緊,很像某種菜市場賣的甜瓜。
「你也別笑,傷口撕裂了要留疤變醜,還要媽媽給你塗藥膏。」
江玉芬佯做要打,聲音里卻帶笑,悶悶一聲,揚起的手落在林嘉平背後墊著的乳膠枕上——
林建國特意開車回家取來的枕頭。
因為江玉芬堅稱醫院準備的全是細菌,兒子身體弱,怕是要得病。
江喬有些恍惚。
小時候她生病,江玉芬拉著臉帶她去診所輸液,繳費單就攤開在她眼前一筆一筆的算。嘴裡絮叨著耽誤的開店時間,從來都只有不耐煩的神色。
在林嘉平面前的母親,和她幼時記憶里太不一樣。
從未屬於她的關切劈頭蓋臉打過來,像海水漲潮,以一種平緩而沉默的力量把她向外推去。
江喬不想這時候宣布嫁入豪門無望的重磅聞,藉口出去給裴醫生發消息,拎著包轉身出去,自覺關門。
在走廊里找個長椅坐下,手機屏幕解鎖,她開始對著浩瀚的通訊錄發愁。
剛剛說要發消息完全是為了離開那間病房,實際上,她對有沒有裴知鶴的聯繫方式,心裡一點把握也沒有。
非親非故的,以往又沒有什麼非要聯繫對方的契機,她憑什麼會有這種天之驕子的微信?
醫院走廊里頂燈很亮,江喬關了夜間模式,屏幕一瞬間白亮,手指不抱希望地在通訊錄里劃拉。
社恐疊加強迫症的結果,除了關係親密的朋友,她會給幾乎每個認真加過的聯繫人仔仔細細打上備註。姓名稱謂,學校里的前後輩會加上年級,做翻譯結識的客戶會記下對方的公司和職位。
她一向很有自信,自己這樣一番操作下來,很難有漏網之魚。
也實在是很難從頭看到尾。
江喬耐著性子從頭往下翻,從【aaa免稅店代購萌萌媽】一路看到【會議口譯阿姆斯特丹碼頭華南大客戶總代周秘書】,劃到n這個字母時已經頭暈眼花,決定放過自己。
她戳進那個粉粉的小羊頭像,慢騰騰打字。
【冉冉,能把知鶴哥的名片推我一下嗎。剛剛陪家裡人來醫院看病,碰巧遇上他說了兩句話,臨走前忘了把東西給他了。】
裴家的小女兒裴冉,今年剛讀高一,從小學初見時就姐姐長姐姐短,意外的很投緣。剛入暑假時飛去瑞士和父母遊山玩水,現在那邊還是一大早,不知道起沒起床。
她沒抱什麼希望,沒想到對面很快就回了。
【[向你推薦了pZh]】
【小喬姐!我剛剛醒,幸好看見了,怎麼去醫院了!】
江喬回覆:【謝謝冉冉關心,弟弟打球摔了一下,不是什麼大事,別擔心~】
裴冉又秒回:【那你先去找大哥,他不理你的話來找我,必須給小喬姐把人喊到。】
小姑娘回復完,又追加了一個敬禮小狗的表情包,江喬莫名地有些慚愧。
裴家人都對她很好,其中以這個妹妹最為熱情。
幸好裴冉不在她面前,不然對著高中生那雙清澈透明的狐狸眼,她連最開始那個無傷大雅的小謊也說不出口。
江喬點擊裴知鶴的微信名片。
預想中的添加為聯繫人選項沒看到,明晃晃的「發消息」三個大字彈出來,她一瞬間嚇得眼睛都忘了眨。
裴知鶴早就是她的好友了。
比「明明剛才再劃一下就能看見這條漏網之魚」更讓她在意的是,他們是什麼時候加上的?
她又不是悲情電影女主,動不動來一場精準失憶,怎麼凡是和裴知鶴有關係的事情,就總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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