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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后悔,后悔未能及时动用灵力助你扭转命运。”
“直至亲眼目睹你粉身碎骨,我才追悔莫及,然而为时已晚,我已经无法从勾魂使者手中夺回你的魂魄以助你重返人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关入地府,成为等待下一场宿命轮回的孤魂野鬼。”
“只怨我贪玩,灵力过于薄弱,无法强行进入阴曹地府将你的魂魄救出。所以,当时的我万般无奈想出一个法子。”
话至此时,吕珠的脸上露出一丝惭愧的苦笑,“我幻化成的牛头马面,偷偷的溜入阴曹地府,试图将你带出。”
“可惜,我功亏一篑,不但被阴司的判官以三味真火逼出本体,就连几百年的修为亦毁于一旦。”
“没过多久,我遭受雷霆之刑。魂飞魄散之际,佛祖座下的须菩提尊者对我心生怜悯,赐予我三滴七宝池圣水以护住元神,这才苟延残喘存活至今。”
“就这样,遭受雷刑重创的我只能以一颗破损明珠之形态藏匿在木匣中。这一藏匿,便是三百多年。其间,辗转流入多少世间俗人之手,又或是被多少世间俗人嫌弃鄙夷、视为不祥之物,已无从知晓。”
“在这三百多年的岁月里,我不拜佛,不修仙,仅是潜心汲取天地精华,试图修复破损之本体。期间也曾数次萌生放弃寻找你轮回转世的决定,但每每闭上眼,想起从高楼坠下的你,我便打定主意,孤注一掷,不忘初心。”
“可怜我一片真心,修为方面有了一些些长进,不再畏惧于日月之光,得以出匣。”
话止于此,吕珠突然沉默。
她的脸色变得很凝重,半晌,冷冷道:“万万没想到,出匣之日,竟见到了你的前世宿敌!”
是的,纵使音容笑貌全作改变,她仅凭一眼便瞧出了那一位嗜血好斗者的丑恶本质——裴承秀,正是孙秀的轮回转世。
一想到孙秀,吕珠藏在袖子里的柔夷紧握成拳,“不论是孙秀抑或裴承秀,我都不会放过!上一辈子,我暗施计策令孙秀以命抵命;这一世,我同样有本事让裴承秀以血偿血。”
有道是爱屋及乌,吕珠才出匣,便迫不及待的暗中施术,意图夺取裴承秀的性命。
想到今时今日的裴承秀已经气息奄奄难逃一死,吕珠的心情便大好。她莞尔一笑,伸出手轻抚面前这座饱经风吹雨打的墓碑,柔声道:“绿珠,我现在很快乐,原以为再无缘再见你一面,不料今日一瞥,竟然是你,竟然是活生生的你。”
此时微风轻拂,空气里有一丝难得的温柔静谧。
“尚未遭受雷霆之刑时,我曾化作阵阵野风,在茫茫人海中寻觅你的下落。我一直以为你的转世应该是一位容貌出众的女子,却没想到历经轮回,这一世的你,是一位气质高雅的公子。”
吕珠慢慢的垂下眼眸,露出一丝淡淡的落寞:“绿珠,你今世已为男儿郎,还会记得前世的我吗?我从未告诉过你,那一日在南海,你双手捧着我将我带离出海平面时,你嘴角的甜美笑容便已深深烙入我的心中……我,动了思凡之念。”
几百年来从未吐露的心事,再这一刻,终于不再是一个黯然神伤的秘密。
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好一会儿,吕珠才回过神,目光怔忡的凝着破旧不堪的墓碑,不禁又发出一声叹息:“没关系,即使你这一世永远记不得我,我也不会有任何埋怨。”
“我喜欢你,希望可以永远陪伴在你身旁,仅此而已。今时今日的我,依然不惧雷霆之刑、不惧魂飞魄散、不惧灰飞烟灭,只求彼此共存。”
言至于此,吕珠再次朝墓碑磕了一个头,然后慢慢站起身,目光平静凝视墓碑。
“从今往后,我将动用所有的灵力,为你扫除人世间一切障碍,只盼你这一世喜乐安康。哪怕粉身碎骨,我亦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话音未落,暗夜苍穹竟有一道金光破天而出,于混沌夜色之中投映降下,如天罗地网一般将吕珠笼罩于其中。
吕珠面色却未有半分惊慌,反倒朝苍穹展颜一笑,嘲讽:“这些时日以来,正纳闷三百多年前对我穷追不舍的西天圣僧怎的不现身,这不,还真是追来了。须菩提,你出来便是,何必故弄玄虚布下天罗地网?”
恰如吕珠所言,霎时,天网尽收,一位金光闪闪的袈裟圣者乘祥云而来,徐徐地从苍穹落入凡尘。圣者额平阔天,目秀眉清,身穿佛门锦斓异宝袈裟,手执九环锡杖,一派凛凛威颜。
来者,便是佛陀座下十大弟子之一,须菩提。
须菩提,亦是三千万众佛陀弟子之中最善良的一位,世人称为‘大智大慧之尊者’。
须菩提一见吕珠,悲天悯人的面庞之中流露出不忍之态,缓缓而道:“夺占已逝者之肉身,罪孽深重。”
吕珠没心没肺的嗤了一声,百无禁忌哂道:“我乐意。”
若是换作其他神佛,吕珠自然不敢如此放肆,但须菩提是首屈一指的大善者,心善,脾气好,料定须菩提不会拿她怎样,故而不怕得罪他。
果不其然,须菩提只是双手合十,佛音长叹:“苦海无边,你不知回头,反而一再沉溺其间。”
“我乐意。”
吕珠冷笑着又如斯回答。转念一想,她神色一变,沉吟道,“不如,你再赐我一滴圣水?我考虑考虑,要不要回头靠岸。”
所谓圣水,意指众神佛居住的须弥山,山中有七宝池,池中水至纯至净。
是妖,若得一滴圣水,可免去六道轮回之苦;是人,若得一滴圣水,可脱胎换骨,大彻大悟。
今时不同往日,吕珠求一滴圣水,并非为自己,而是为绿珠的转世。
须菩提听罢,长久不语。
“小气。”
吕珠弯唇道,丢给须菩提一个鄙夷的评价,转身便走。
须菩提伫立在原地,目光平静注视着吕珠头也不回离去的身影,须臾唤住她,声如洪钟,佛音穿耳:“三世因果,六道轮回,尔今的孙秀,不复是孙秀。尔今的绿珠,亦不复是绿珠。”
呂珠停下脚步,回眸望向须菩提,表情变得阴鸷森寒。
目光如炬紧盯着须菩提,半晌,吕珠弯唇一哂:“须菩提,三百年前我曾向你反复追问绿珠的转世下落,你总以天机不可尽泄这一类的胡话打发我,为何今日有感而发?莫不是须弥山中的日子太无聊,闲念又生,专程下界来度化我?”
须菩提手心撷着一百零八颗念珠,从容转动佛珠,缓缓道:“你是我在南海观潮之时的心念异化物。度化你,亦在度化我自己。”
“那又怎样?你心念一动,我便坠入世俗凡尘;你礼佛一拜,我就得回归正道?!凭什么?就凭你修成了所谓的正果,就可以高高在上指点众生?你非异类,怎知做异类毫无乐趣?”
吕珠一下子恼火,脱口而出。
须菩提与吕珠对视,看着她五官笼罩着戾气,缓缓而道:“你心中情执深种,已造诸多罪业。若能放下七情六欲,亦是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