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第2页)
古莲也很快回京面见魏堇歆,言行中几次谈到李彩,对她屡屡称赞,言谈之间十分惋惜。
魏堇歆假意抚慰她几句,道:“古爱卿受惊了,朕已查清前往行刺的乃是江淮一带的暴民,并派人料理完毕,还请古爱卿节哀。”
古莲不知其中曲折,不疑有他,对魏堇歆又拜谢一番,才唉声叹气地回府了。她胸中怀着一股无法抒怀的怅然,总觉得是自己间接害死了李彩,她是前去处理沥阳一事的,不难想定然是那些贪官污吏的余部想杀她泄愤!
李彩救她一命,她竟然还害死了李彩。
沥阳之事虽渐渐平息,但随着立春到来,雨水渐渐增多,邗沟渠一事变得愈胶着。一来是被困百姓的生存问题迫在眉睫、二来邗沟渠修复工程浩大,水势较为险峻,不易施工、三是修渠缺乏人手,江淮一带刚过大水,本就难民成堆,连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更莫用说招募工人一事。
这些事俱是刘桐柄上报于魏堇歆的,许是之前宋云修当殿驳了她的面子,她做事便殷勤了些。
承光殿中,魏堇歆与宋云修两人又是相对无言,默默批着各自的折子,想着各自的心事。
宋云修那边的折子容易批,只需看上一眼就能给出答复,他很快批完,又想起魏彩来。
不知魏彩现在可曾参与到修渠之事中,需得快些解决那些被困百姓的温饱问题才行。前世魏彩所用之法便是在江水中投放活鱼,让活鱼自行游入被困百姓所在县城,以解决食物问题。
但这种法子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需要耗费大量物力,宋云修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更好一些,眼下银钱本就吃紧,能省则省,若是因为一个修渠令国库空虚,那真是得不偿失。
想到此处,宋云修心中忿忿,心想说不定活鱼的法子就是魏彩意欲消耗国库的阴谋。
他敛目深思一阵,忽起身一拜,道:“关于邗沟渠被困百姓一事,微臣有话要说。”
魏堇歆正为此事劳神,她淡淡看了宋云修一眼,道:“讲罢。”
“陛下,邗沟渠坍塌之后水势湍急,行船输送危难重重,微臣听闻民间有一种木制水闸可以控制部分江水流,春冬时间,渔民便是以这种方法加急或减缓水流进行捕捞,如果我朝也以这种方式暂时控制江水激流,再定时定点地投放活鱼,引活鱼去向被困县城,百姓便有了食物可以果腹。”
他说完,小心翼翼等着陛下的回复,心中紧张起来,这种水闸他也是从书上看来的,乃民间巧匠私制,并附有图解,是否真的能在江淮一带找到却是不能确定。
如果不能找到现成的,临时赶制,恐怕又要费一番功夫。
魏堇歆认真听着他说完,再看宋云修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知道他心中必也不十分自信,先是赞道:“太傅此法可行,朕这里共有十一个折本,俱是工部大臣所提建议,有说驱赶飞禽前去的,有说用投石车投放粮食的,俱不如太傅的法子妥当。”
宋云修小心抬眼,对上陛下一双明媚的眸子,他被夸得羞了羞,心中小声地道,这是他改良别人的法子,不是自己想的。
说完这些,魏堇歆话锋一转,徐声道:“朕这里有另一法,太傅可愿一听?”
宋云修即刻道:“微臣恭听!”
魏堇歆却不直说,而是缓缓询问宋云修:“太傅可知,市面上最下等的活鱼如何买卖,最劣质的米粮如何买卖?”
宋云修顿了顿,道:“最下等的草鱼三文一条,最劣质的糠米两文一斗。”
回答完这个问题,魏堇歆又道:“那太傅可知,眼下江淮一带,最不缺的是什么东西吗?”
宋云修愣住,最不缺的是什么?江淮什么都缺,最不缺的难道是水吗?
他面露疑惑,呆呆想了半天,没有结果,便悻悻道:“微臣不知。”
“是竹。”
魏堇歆道,“江淮多竹,今冬水患冲毁不少竹林,古莲回京时,向朕禀报了一个大概的数目,约四十亩。”
毛竹栽种密集,一亩地可栽种的毛竹就达上百株,四十亩毛竹被毁,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
宋云修认真聆听,听到此处,却还是不明白陛下的用意。
不明白三个字明晃晃写在宋云修脸上,他素日便呆,这样一看似乎更加呆傻,只因他俊美如斯,便连这副表情也有了可欣赏之处。
说到此处,魏堇歆却是不说了,她道:“你好好思虑一番,明日给朕一个可行的法子,不论是你想要的活鱼,还是朕问你的,都可以。”
宋云修根本听得不明不白,他正欲再问,却见陛下揉了揉眉心已从案上起身离开了承光殿,丝毫没有再停留的意思。
宋云修本已为被困百姓一事急得焦头烂额,与魏彩只争朝夕,陛下怎么还要吊他一日?陛下既然问了他那几个问题,那必然是想出了比释放活鱼更好的法子,陛下为什么不直说呢?
宋云修就着跪姿,就在承光殿认认真真地想,自己跟自己赌气,要是没想出来,他便在承光殿里跪上一夜,都怪他蠢笨,肯定又惹了陛下生气,陛下才不愿意说了,要是他再聪明一些、有用一些,立刻猜到陛下用意,那方案便能立刻往邗沟渠了。
这一日晃到傍晚,又飘起雪来,只是不觉着冷,魏堇歆立在廊下,望着眼前一片暖色夕阳,灿金的余晖照在她眸中,却照不进她心里。
“文莺。”
魏堇歆轻声询问,“你说,是不是朕一开始便错了?是朕过于偏执吗?方才在承光殿里,朕看着宋云修一字一句说出他为朝廷的建议,看他真心为百姓出谋划策的样子,好似有光一般,无论好坏,他一直在努力做个好人,生平唯一的一件错事,便是退了与朕的婚约而已。”
停顿片刻,文莺还不及说些什么,魏堇歆又道:“也许他生平唯一的错事,是遇见朕。若不是朕,他如今已嫁为人夫,儿女满堂。”
文莺没有能劝人的巧嘴,她站在后面看着陛下黯然神伤,急得抓耳挠腮,心中百转千回了半天,憋出一句:“陛下是极好的,太傅自然也极好,感情的事本就强求不得。。。。。。何况,往事不可追,太傅如今已入朝堂,辛辛苦苦学了三年五载才考上今年的状元,说不定太傅他心中已然另有一番抱负了。”
待她说完,魏堇歆没了回音,文莺等了许久,才听见陛下感叹般道:“是啊,他或许,早就放下一切,另有一番抱负了。”
那她呢?她该放下吗?魏堇歆询问自己,她愿意放下吗?
当年撑着她活下去的执念便是洗清父君的不白之冤,后来她洗清了,亲自为梅君正名,亲封梅君为端贤皇太后。
在那之后,她是怎么想的?她心里有期待过一丝一毫荣登帝位之后,海晏河清、将她魏帝贤名广为传颂吗?
从来没有。
她称帝的第一日,颁布的第一条诏令,就是在寻梓长街,为宋云修盖一块贞节牌坊。
这么些年,她欺压宋家,故意在朝堂上打宋飞雪的脸,每一次的行为下面,无不在期待着,宋家人顶不住她的压力,向她认罪,说她们错了,当初不该丢下她的。
哪怕是虚情假意的也好,光是想想,魏堇歆都觉得快活。
但是宋家从来没有,莫说宋飞雪,就连宋云修满心满眼装的也是天下百姓、江山社稷。
可她魏堇歆呢?若是京都没有一个宋家,没有宋云修,她竟不知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