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第1页)
……
在郁白终于找准位置、即将跨坐上来的时候,赵钧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于怔忡之际,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叹息。
一条黑色的丝帛覆盖住他的眼睛,温柔地束在了他脑后。
单薄衣衫滑落,露出了光裸的脊背,以及脊背上那一只振翅欲飞、凌厉孤傲的青鸾。赵钧撩开柔顺的黑发,指尖慢慢下滑,最终落到青鸾怒张的羽翼上。
他低低地叹:“你把贺念白送去燕南阁了。”
郁白在黑暗中勾起一丝轻笑:“我以为,这是陛下的意思。”
郁白每说一个字,便如同细细的银针往赵钧心里扎一下,不致命,却留下酸涩而细小的针口,一个个串联起来,终于将整个心脏都布满疮痕。
“不管你信不信,朕没想过拿他代替你。”
赵钧声音轻的如同雪花落地,转眼便没了行踪。他不管郁白是否听见,也不待郁白回答相信与否,指尖已经抚上了郁白脊背上那双蝴蝶骨:“阿白,你还记得这只青鸾吗?”
黑布下的眸子陡然冷下来:“陛下所赐,岂敢忘怀。”
“那时候你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赵钧轻轻地抚摸着,如同在抚摸失传已久而终于重见天日的艺术品,“直到刺完最后一笔,你也没有哭。”
那时?那时是郁白初入宫禁的第七天深夜,赵钧执了针和颜料,一笔一画在他脊背上刺下的。每一笔都深深地刺入皮肉,刺到一半,赵钧放下颜料,问他:“阿白,疼吗?”
郁白不言亦不语,只有微微颤抖的脊背暴露了一切。唇瓣被牙齿死死咬着,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赵钧捏着他的下颌亲吻他,撬开紧咬的牙关,尝到了混合着血和泪水的味道。
……但是没有眼泪,一滴都没有。
赵钧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重新执起针,一丝不苟地刺完了最后一笔。血从飞扬的羽翼上滑落进极其幽深之地,渐渐失去了本来的颜色。青鸾的羽翼环过少年的腰窝,在最敏感细嫩的皮肉上留下斑驳的花纹,激起一阵战栗。
白色的肌肤,青色的颜料,红的血,如同雨花阁里抽象却艳绝的画,引无数文人墨客竞折腰,秾丽瑰艳到教人移不开视线。
赵钧收了针。
郁白终于忍不住低吟出声。一滴泪从他眼眶中滑落,那是极致隐忍后的溃不成军。
那滴泪赵钧没有看见。它迅速没入鬓角,浸湿了一小片黑发。
“第二日你便发了高烧,整整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这三天你水米不进,全靠人参熬汤吊着一条性命。”
赵钧低低的声音似在回忆,“你睡着的时候我去看过你,脸色白的像纸人儿。我那时看着你想,如果你醒不过来了该怎么办?那我就永远失去你了。”
他慢慢梳着柔顺的长发,露出一丝欣然的笑意:“可是你醒了过来,留在了我身边。这几年,我每每看着你,看着你对我发脾气也好,借我手杀人也好,仍然无比庆幸那时候在大漠遇见了你,并且至今未曾分离。”
寝殿里燃着安神香,郁白在覆盖全世界的寂静的黑暗里听着赵钧慢慢的叙说,忽然便有些神思恍惚。
……可是,我宁愿从没遇到你。
他感觉到脸上有轻柔的触感,伴着些许清香,似乎是胭脂水粉一类。解开的亵衣被重新系好,繁复的衣衫层层叠叠地穿在身上,一条束腰环过清瘦腰肢。口脂涂抹唇瓣的触觉柔软温和,郁白在迷蒙中想起那天芙蓉不及美人妆的调笑,不过半年,已恍若隔世。
黑色丝帛落地,郁白睁开眼睛,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穿在他身上的,是艳红如火的喜服。
郁白忽有所感地转过头去,在那对红烛上看见了篆刻其上的、扶摇盘旋的飞龙与凤凰。
作者有话说:
赵?美妆刺青大师?钧
一场失败的求婚
赵钧俯下身,吻了郁白的额头。
刚刚弱冠的年轻人,不论是面容还是身形都已不是昔日青涩模样,然而赵钧依旧能轻易将他环在怀里,如同对待彼时十七岁的少年。
广袖窄腰的朱红玄边织金袍,琉璃白玉带,龙凤祥云纹,这样郑重的衣袍穿在身上,一时不慎便压人颜色,却只给郁白略显苍白的面容添了明丽光华,烛火微光下少了清俊,更显艳绝。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喜服。阿白,你穿上很漂亮。”
赵钧在郁白面前半跪下来,指尖慢慢抚过衣料,神情痴迷而专注。
他抚过乌亮黑发上束着的银红发带,抚过那光滑衣料上极致绚烂辉煌的龙凤图腾,抚过嵌在腰带上的昆山白玉扣,抚过红衣包裹下瘦削修长的身体。
这是他爱的人。
郁白垂着眸子,不经意间被捉住了手,掌上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被陡然触碰,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那是刚刚在雪地里划破的,比起满是青黑冻伤的膝盖,算不得严重。
他看着赵钧半跪在他面前,声音飘渺的有如来自遥远的天阙:“我会昭告天下,娶你为后,就像
我从前承诺的那样,再不会有人欺侮你。阿白,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吧,我们重新开始。”
郁白听不懂似的看着他,只觉得眼皮一阵一阵地发沉,视线里周遭的一切都渐渐笼上云雾,虚无缥缈起来。
“阿白,你还记得立冬那天,我问了你什么吗?”
赵钧自问自答地接下去,“当时我问你,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会不会爱我……当时你犹豫了,是不是?你原本想回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