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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露立中宵前尘比星河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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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頁(第1页)

這事兒承倬甫真不知道,猛地轉頭去看他:「沒吃著?」

關洬點點頭:「我不要,典獄長就拿走了……他們吃了吧。」

承倬甫一下子就把墊著關洬的手臂抽走了。關洬又湊上來抓著他,覺得好笑:「怎麼了?」

「沒怎麼。」承倬甫生悶氣,「睡覺!」

「說呀!」

承倬甫轉過頭來,沒忍住:「我放了那枚光緒通寶的!」

關洬眨眨眼:「啊?」

承倬甫更氣了,乾脆拿背對著他。

「哪一枚?」關洬難以置信,「當年我還你的那個?」

承倬甫還是不理睬他,關洬又爬到他背上:「三十多年了……你還留著?」

「沒有三十多年。」承倬甫閉著眼睛,「我留了二十七年,然後……」

……越想越氣。他還一直以為在關洬手裡。

關洬便也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他,叫:「六哥。」

承倬甫不搭理,關洬就只好躺下來,因為胃裡的絞痛又把自己蜷縮起來。承倬甫感覺到他的動作,又馬上翻回來:「適南?」

關洬就抓了他的手,引著他,又把自己環住了。

承倬甫那點兒氣便散得無影無蹤,良久,發狠似的:「明天一定去買肉餡。」

「六哥,」關洬沒理睬他這句,「你那天是不是在外面等了我很久?」

是很久。久到大雪落下,覆蓋眉眼,久到此生一念,山窮水盡。

然而承倬甫只是笑了笑:「無妨。」

似此星辰非昨夜,也要為君風露立中宵。

第27章

公董局安排了一次「面試」,承倬甫又穿上了西裝。雖然已餓過兩頓肚子,他還是留了幾件好衣服。關洬始終不許他去變賣。他自己很少穿西裝,但愛看承倬甫穿,留著這些衣服,好像能就能留住一點尊嚴。他總是不願意想起當年在蘇州火車站見到穿長衫的承倬甫。但其實承倬甫也已經偷偷變賣了大多數了,這年頭珠寶飾、手錶西裝,只要找得到合適的人,能直接換糧食,比錢更值錢。

唐士劼在約定好的地方等他,是租界裡英國人開的酒店。承倬甫還有些意外,沒有介紹人還要陪同面試的道理。他們從坐電梯上去的時候承倬甫還開玩笑,士劼兄是不是能保他得這個職位,唐士劼也只是笑笑。承倬甫注意到唐士劼的面色不太自然,他報出樓層數的時候,開電梯的侍應生從電梯鏡面里跟他交換了一個眼神,快得讓承倬甫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然後電梯「叮」的一聲到了,侍應生把電梯口柵欄門推開,畢恭畢敬地請他們出去,一切又恢復如常。面試的房間在最裡面一間,承倬甫推開門的時候就意識到了不對,但是唐士劼站在他身後——承倬甫也意識到了他為什麼要來陪同。

裡面戴眼鏡的陌生人站起來,對承倬甫笑了笑:「承先生。」

承倬甫沒進門,轉回頭問唐士劼:「這就是你替我介紹的好差事?」

這絕不可能是公董局的人。承倬甫不知道哪裡來的直覺,但他就是知道這個陌生人到底是幹什麼的。也許是一種沈先生相似的氣質。唐士劼似乎在他的質問下有些慚愧,壓低了聲音:「敬棠,我們沒有惡意。」

「我們?」承倬甫敏銳地抓到這個詞,「你什麼時候開始替延安做事了?」

唐士劼的表情告訴他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神色里的緊繃告訴承倬甫他並不習慣做這樣的事,也許他替「他們」做事也沒有太久。他緊張地又看了看走廊,把手搭到了承倬甫肩上,幾乎是把他推了進去,一面繼續壓低了聲音:「我們進去再說……」

門在唐士劼背後關上了。

*

關洬端著水缸重坐回來,主編正說道一半:「……關於柏林的會議我們要寫社論,這次日本跟德國和義大利簽訂《同盟合約》對我們絕非好事。」

坐著的編輯們紛紛點頭記錄,有人臉上浮現憤慨之色,還有人則是無奈地嘆氣。

主編轉向關洬:「適南,你有什麼看法?」

「我同意。」關洬清了清嗓子,「德國在歐戰場局面大好,法國已經淪陷,顧不到遠東,英國的兵力也被牽制在地中海。日本此番和德國、義大利結盟,恐怕有心要趁虛而入,意在遠東的殖民地,好跟美國一戰。」

「如果日本跟英美宣戰,」有人急切地往前探了探身子,「那租界豈不是……?」

他的話停在了一半,大家都交換了一個不安眼神,但沒有人願意把這個事實說出來。上海租界裡還能夠保持相對的平穩和繁華,都是因為日本尊重租界的主權。一旦日本向英美宣戰,租界會像上海其他地方一樣,完全淪入日本人的治下。巴黎投降的消息一傳來,租界裡已經產生了恐慌,現在越來越多的人在討論去香港……等一下,關洬突然想到了什麼。

法國維希政府早就顧不上遠東了,那公董局為什麼還要冒著跟日本當局起衝突的風險,僱傭承倬甫這種人?

*

「無論你們想要的是什麼,」承倬甫甚至沒有讓陌生人自我介紹,他不需要知道這個人的名字,或者是假名字,「我沒有興。」

「承先生不要這麼這麼著急拒絕嘛……」

承倬甫搖頭:「我不會加入你們的黨。」

沉默。陌生人和唐士劼彼此看了一眼,承倬甫幾乎能從這一瞬間的交流里看到唐士劼的窘迫和陌生人輕微的惱火。是唐士劼把他推薦過來的?承倬甫的心思轉得飛快,為什麼?他在什麼地方讓唐士劼以為他可以被延安招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