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1页)
听说他才离开病房不到一分钟,谢麟即刻去追,应该还追得上。
不期然地,他在走廊上看见一位妇人,记忆中高雅雍容的身影,此刻透出沉重异常的疲惫。
她是艾赛亚的母亲,萨洛蒙斯夫人,先前护士所说的病人家属,无疑就是她。
她正在同几个人说话,其中一个人是伊格尔。仿佛只是不经意,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谢麟。她的眼神已不是那天的亲柔和蔼,变得晦暗苦涩,闪动着少许的锐利光芒。她迈开脚,朝谢麟大步走来。
直觉告诉谢麟,她已经知道了卫斯理死亡背后的真相。结婚那天,她肯定是还不知道的,否则不会那样对待他。
眼看着她越走越近,谢麟已经做好了挨她耳光的准备,不料,她却朝他深深地弯下腰。
“谢先生,算我拜托你。”
她的语气凄切,而又咄咄逼人,“我已经失去了卫斯理,我不可以再失去艾赛亚。你已经夺走了我的一个儿子,请你放过我的另一个儿子,求求你放了他……”
说到这里,有人过来拉住她,她也就跟着他们走了,没有再回头看谢麟一眼。
谢麟僵立在原地,慢慢地,放弃地转过身。
被说了那样的话,他还能怎么去追?
他茫然地迈开脚步,走到楼梯间,坐在台阶上,一动也不动。
这时,一个人在他身边坐下,递烟给他。他失神地看了看对方,摇头。
伊格尔点燃烟,衔到自己嘴上。年近五十的伊格尔,有着一张朴实而安宁的脸。
“可以说,艾赛亚是我看着长大的。”
如同自说自话般,他敍述着:“虽然是双胞胎,但他和卫斯理却几乎没有任何相似,就连体质也相差甚多。卫斯理生来就健康,而艾赛亚恰恰相反,好像他身体里的营养物质,在母体内时就被自己的兄弟全都抢了过去。
比方说他的头发,生下来就是银色。不过他的左眼倒不是天生银色,而是因为一场病,他的左眼险些失明,后来虽然保住眼睛,但视力还是严重不如右眼。至于心脏问题,他诞生不久就被医生判定,这孩子恐怕很难活过二十五岁。
尽管如此,他依旧努力锻炼,努力活下来,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在了,会有很多人肝肠寸断。”
带着感慨,伊格尔笑了笑。
“你一定觉得,他的个性很强硬,看上去气势十足,根本不像是有病的人吧?其实这都是没办法,因为他的身体缘故,他一旦流露出软弱,全家人都会为他魂飞丧胆。所以他必须强硬,他要他们知道他很好,可以做到任何他想做的事。
也许可以说,他的强势是被逼出来的。渐渐地,他也就习惯成自然。家人们也很难再控制他,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他们只有配合。就像这次,他本不该继续回来工作,但是他坚持要回来。虽然说是为了公司的事,但其实谁都知道,他是为了一个人。”
伊格尔叹了口气,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由于他的身体缘故,一直以来,比起他的家人,反倒是我这个医生与他接触最多。我也以为我足够瞭解他,却没料到还有那么多我所不知道的事。直到昨天,他才终于把那些事告诉我。说实话,我实实在在是料想不到……对不起,夫人那边也是我告诉她的,我只是认为她有权知道,自己的孩子经历了什么,是因为什么而受苦。”
他缓缓地吸了口烟,“这个世界真的很奇妙,不是吗?你不要卫斯理的心,而也正是他的心,使艾赛亚活下来,获得爱你的权利。而拒绝了卫斯理的你,到头来却接受了艾赛亚。”
泪水从谢麟眼角悄无声息滑落,他开口问:“他的情况,到底会怎么样?”
“情况不太妙。”
伊格尔如实回答:“你知道,就算是做过心脏移植手术的病人,也需要定期进行检查。上次艾赛亚回去体检时,就被发现,他的心脏开始出现细微的排斥反应。但,他自己还是坚持说,他会吃药调理,会慢慢好起来。直到现在,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再逞强。他必须入院治疗,多伦多的病房已经为他准备好。在他的情况有所好转之前,他都会在那里。不管他愿不愿意,他要接受全天二十四小时的看护,不能够再经受任何刺激。”
听到“刺激”
这个词,谢麟脸如死灰。心口突地钝痛起来,痛得他泪流更凶,但这一定还痛不过那个人所承受的。
是他吗?是因为他,才让艾赛亚变成现在这样?
就算说是艾赛亚自身的病情,但如果不是他,如果他没有对艾赛亚做那些事、说那些话,艾赛亚的情况也未必会恶化得这么快。
是的,就是他,竟然真的是他,将自己最重视的人,伤害到最深最深。
看着他此时的表情,伊格尔的眉头蹙紧又松开,吸了口烟,悠悠长长地吐出来。
伊格尔说:“据他自己说,自从得知体检结果之后,他的心情就有点失去控制。他开始发恶梦,梦见卫斯理,他被卫斯理责怪,怪他夺走了本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我想我们任何人都想像不出,陷在这种梦里的他会是多么痛苦。他说,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事情会变成这样,是他没有料想到的。他本不打算让卫斯理夹在你们两人之间,这也是他起初把卫斯理的事隐瞒不说的原因。结果,这件事却变成了他用以伤害你的武器。他要你离开他,他认为这样对你们两个都会比较好。
可是这傻瓜,明明决定分开了,还傻得要回来看你。他说每次你跑来纠缠他的时候,他其实很欢喜,但又不得不对你疏远,他还说……说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