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1页)
梅香虽是裴府丫鬟,但也只是个丫鬟,闻昭用肘抵着榻慢慢坐起,这才伸出两只手来。
她的手指白净细长,便显得擦痕明显。裴清川身子微微前倾,目不斜视的将瓷瓶一斜,从里头洒出来些白色的粉末,一言不发。
才触及手的时候,还有些疼,但捱过了那一阵子,便只剩下清凉。闻昭怕在他面前失了礼数,紧咬着唇内软肉,硬是忍着没敢出声。
涂了药后,两人都无事可做,书房安静极了。
裴清川绕过屏风出去了,只能听得几声翻动东西的声音,窗前镂空五足银熏炉里冒出几缕青烟,绷的笔直。
不多时,他拿着一迭写满字的纸张进来,经过熏炉时,打散了那股青烟。他在榻前一丈远的地方停下,而后将那些纸往闻昭的方向递,“这些皆是我祖父曾经所写书信,小娘子可看看,另外,这几张纸上皆有我裴氏祖徽。”
闻昭应了一声,接过来放在被衾上,简单看了两眼,裴家老主君的字好辨认,随意一比对便能看出是否为真。
她垂首看着字,裴清川便起身去了外间。
闻昭觉着手上不痛了,将裴清川递过来的这几张纸整好,又从袖中取出自己携带的信封,两根手指捏着一角轻打开,而后缓缓展开。
说来,这婚书也只是昨日舒妈妈给她是她才知是什么样式的,自然也不曾想过是装在信封里的。至于里头写的什么,她知道一点儿也不比裴清川多。
如今小侯爷既然拿出证据证明他便是自己要寻之人,她也该让他晓得,自己并未骗他。
“小侯爷,烦请你过来看一眼婚书。”
裴清川嗯了声,又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双手负在身后看闻昭展开信封。
这封婚书是裴家老主君亲手所写,裴清川看的仔细,一字字看过去,待到最后,他先看了女方名字,上头写着闻昭二字,他视线挪开,正欲往旁边去看。
恰在此时,屋外响起方才那小厮的声音:“郎君,严大夫来了。”
裴清川朝她递了个眼神便转身离开,闻昭还未看完,只模糊看到男方名字是裴清什么,最后一个字并未看清,听见人来了,急忙将这东西收好压在枕头下。
严大夫是个鬓发胡须皆白的老者,瞧着便是个医术高超的,他查看了一番,只吩咐说闻昭万不可再下地,“小娘子这伤原本就没好,如今又添新伤,得好生将养几日。”
闻昭颔首谢过。
严大夫摆摆手,起来去案几前写了个方子递给裴清川,很快又离开了。
书房朝南,左右两边皆有支摘窗,这时外面的日头近西边山头,书房内亮堂堂的。闻昭听裴清川外外头吩咐人去煎药,不多时便折身进来了。
“我吩咐人找了轿子来。”
闻昭感激不尽,“多谢小侯爷。”
裴清川未语,而是转身关紧窗子,又去点燃烛火,闻昭的目光随着他的行动而动,正出神间,他猛地转身。
闻昭欲盖弥彰的揪了揪被衾。
裴清川扬了扬唇,漫不经心的问道:“我依稀记得贵府是做生意的,怎的那日小娘子孤身一人从山坡滚下来?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小娘子一人,不怕吗?”
闻昭抬头看向他,他站在烛火旁,身形修长,烛光忽明忽暗,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闻昭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睛。
她收回视线,落在前方虚空一点,声音很轻,却足以教他听清,她坦白道:“我爹娘都去了,家中如今只有舅舅舅母,只这舅舅是我祖父曾在冬日里,在桥边捡的一个人。但是……”
话未说尽,裴清川明白了。这世道多的是忘恩负义之辈,若如闻小娘子之言,只怕是待她不好。
“知道了。”
裴清川点亮房中最后一支灯,声音从远处传来,如玉石相碰,“这几日你好生养着,过些日子便随我启程归京。”
闻昭隔着博古架,对着那方整理书案的人应了一声好。
一炷香后,外头小厮说软轿已备好,闻昭慢慢的往榻边挪,看着屋中陈设默默规划着过会儿该如何出去,书房算不得大,只是从这小榻到最近的桌子也得四五步的距离,她右脚沾不得地,两个膝盖如今都有伤,怕是有些难。
她拧着秀眉有些为难,面前已落下一道阴影,裴清川循着她的视线扫了眼,不免好笑,莫非她还真打算跳着出去?
他朝着她伸手。
闻昭便打消自己费力蹦出去的意图,她默默伸手攀着他的胳膊,裴清川将她送进软轿。
一路安静,闻昭也不知走了多久,梅香在窗边低声道:“小娘子坐稳了,要落轿了。”
闻昭应了一声,下一瞬,轿子前倾,很快便停稳。轿帘被人掀起,她一抬头,便看到熟悉的衣裳,闻昭没敢看他的脸,很是熟练地伸手,很快便被他从轿中抱了出来。
直到在榻上坐稳了,目送着裴清川出去了,闻昭视线流转间才发觉这屋子已不是方才那间了,屋中陈设更为精细,亦是更加的明亮。
梅香取了引枕置在她身后,以便闻昭好靠着。
才坐稳,屋外忽的响起谈话声,梅香出去看,不一会儿她进来,“是郎君遣了个小厮过来,说是任娘子差遣。不过也是,郎君这回出来没带几个人,如今要给小娘子分几个过来,也没得女使。”
闻昭说好,又问她,“那你可知小侯爷何时启程归京?”
“这我倒是不知,不过郎君这回来祁州是来剿匪的,如今贼人已拿,照往常应该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
梅香将屋里的灯点亮,顿了顿,又说,“但如今小娘子定然是要归京的,怎么说也得您的伤好的七七八八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