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第1页)
……
允禵憋屈得跟在后面安抚游魂一样往外飘的允俄,不是他不想抢人,实在是人地生疏,抢过了没老四领着还是两眼一抹黑。
允俄两耳发蒙,一脚深一脚浅跟着两人走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一直到跟进一间佛堂,正前香案上供了香插、香炉,青烟袅袅,正是檀香烛箔的味道。一个孤零零的牌位立在其上,歪歪斜斜刻了一个“九”
字,再无其他。除了宗籍的人,没有祖宗没有子侄,连名姓也不配正大光明坐放起上。
胤禩推开胤禛,摸着上前去取香,还没碰着桌子就又被人抢先了去。胤禛动作熟练一气呵成燃香扇灭明火塞进他手里,牵着他指点香炉位置:“别又弄洒了愁半日,这里没人嘲笑你。”
“九哥——”
允俄已经扑上去抱着牌位不撒手:“爷来晚了!让你给老四害了啊——”
胤禛揽着胤禩的手一抖,三根香歪了两根。
三长两短,不吉利,尚在人间的先帝世宗龟毛性子发作看不惯,亲自扶好正位。
胤禩又叹气:“你们也先来上柱香吧。”
允俄还在哭没挪动,允禵正要动就目瞪口呆了,他看见世宗皇帝自觉的上前燃香祭祝,神态坦荡如同演练经年。
八哥威风!能收服老四,让他心甘情愿给九哥执礼上香,这算得上小妾拜见嫡妻正室?
二人相继上香,胤禩唏嘘不已,低头叨念:“老十老十四也出来了,余生不入朝堂衣食无忧,你总该安心。”
胤禛听了嗤之以鼻,真担心就不该之前半点风声都不露,使人送个口信很难吗?害朕枯等许多年。
……
上过香哭过一轮才是手拉手儿来叙旧。
雍正九年之后八哥九哥才辗转南下,二人过来济南北京已经开始飘雪,天寒路难行,胤禩就说想顺便看看富春山居奇景。八哥的话胤禟从来没有意见,一架马车晃晃悠悠来到浙江,到了桐庐境内,胤禩再一次乌鸦嘴成真,撑不住天寒地冻奔波之苦倒下大病一场。允禟不敢再走,也不肯凑合着哥哥在客栈养病,索性拿出所有积蓄置办田产。
大隐隐于市,重回江南兵行险招也是兵法所载。胤禟立志赚银子养胖哥哥,镇日里来回奔波,还要避着先前的盐商路子,辛苦异常。他在西宁时几次大病没养好,西走奔逃时吃了许多苦,走的时候,无知无觉尚在梦中。
雍正十三年的八月中秋,人月团圆,二人窝在金桂树下,赏月啃火腿月饼吟诗作对,调笑乾坤。那天晚上胤禟没来由得特别亢奋,喝了一坛五十年的状元红还嫌不够,嚷着再开一坛太白酒。
胤禩平日里被管着不许沾酒,那晚他也喝得多了不记事,恍惚中只记得弟弟大着舌头在他耳边说:“还能给哥过生辰,弟弟开心死了,不枉此生。”
胤禟笑着睡去了。
在这之前二人时常玩笑,说若是胤禩先走,胤禟就一把火化了他带着他一同出海西去,一直去到欧罗巴,踏遍万里丹山死不回还,埋骨他乡;若胤禟先去,胤禩就要正正经经给他修一座坟,墓碑头上只刻一个“九”
字,再想法子联络十四或是弘旺,换个人继续被包养。
胤禩一手操持丧仪,摸黑亲手篆刻牌位之后,对着弟弟灵位忏悔:“当年的事,哥哥没告你真话,实在是丢不起人。如今联络谁都没用,要想老十十四得见天日,还真只有那个人驾崩了才能做到。”
胤禩没有听从弟弟遗命,反倒修书递上九洲清宴。之后就是等,一直等。等着老四把他掠了回去,等着真正的同生共死,改朝更替,再皆大欢喜。
……
他以为会等到一道圣旨或是皇帝南巡的消息,又或者干脆是黏杆处得力侍卫破门而入“请”
他上京,谁知他等来的却是皇帝驾崩举国哀伤的消息。
听到消息的那一天,他想,如果这次老四没死,再出现在他面前,他或许可以原谅他了。至于亏欠毓秀的,唯有去到地下再还。
再后来,他真的在富春江边听见有人冷厉刻薄的声音叫他“你果真没死”
,那个时候他回敬了一句:“四哥没死,弟弟怎么舍得先走?”
后来的故事很平淡无奇,唯一惊心动魄的部分是胤禩逼着胤禛在上香时给老九执侧室礼,算作当年种种恩怨的回报。
胤禛嗤之以鼻,但在胤禩做出愁苦憔悴人消瘦的表情长吁短叹绝食一日之后,他从了。
当然还有另一件事两人也意见不合,一直到老十十四南下,两人仍是夜夜争论不休。
……
允俄连受打击,原来错身一步不能再见九哥还不算最大的不幸,最可怕的是老四居然还活在世上贻害千年。
晚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脑仁想得疼了索性起来想要摸去佛堂找九哥唠嗑,结果人生地不熟迷路蒙头乱窜,奇怪的是好好一个园子半夜怎么里半个奴才也没有?老四你是怎么管的家!?
再细听,有断断续续说话声音随风飘来,允俄鬼使神差凑上去听壁角。
“不成,你回自己屋去。”
这是八哥的声音无疑,字句义正言辞,只是语气不大坚定。
“……”
没人回答。
“老十老十四他们都在,你就不怕名声?”
“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你今日让老十四摸了几次,要不要朕数给你听?这样的亏能白吃么!”
“老四!”
“别乱动,等会儿又喊腿疼腰疼头疼嗓子疼……”
刻薄话自是出自宇宙第一恶人无疑。
“胤禛,你!”
八哥声音先是发怒,就在允俄以为接下来就会是大动干戈唇枪舌战的时候,发觉那声音又软和无奈了:“我应过九弟给他守孝三年的,再说你也刚刚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