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第1页)
而这一切,原本不该发生。
每回从内宫回府,他都不忘让高明准备麝香汤。只是鹿血那次,他因为皇后突袭养心殿而心声旁骛。出宫后不敢回府直接出城去了圆明园督办处,再来便是杂事缠身,但有精力也都关注张家口事物,未有旁骛。
胤禩从下午一直坐到掌灯时分,门外响起高明试探的声音:“爷,晚膳时间已经过了,可要让奴才热一热?”
出乎意料的,屋里的人平静吩咐:“传罢。”
高明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忙补了一句:“今儿厨房备了清心润肺粥,是福晋传话嘱咐奴才的,说这个时节用最好不过。爷可要进一碗?”
屋里人果真又道:“既是福晋心意,自然要进的。你这奴才今日倒是话多得很。”
声音丝毫不显颓唐愤恨。
高明一头雾水,然亦不敢多问。试探主子的事情一次就足以被打杀变卖,他虽衷心一片,但到底只是个奴才。
屋里,胤禩周身隐于暗处,手指仍轻覆在腹上,目中晦暗如涩。
孩子,好好用一顿膳,阿玛一会儿亲手送你上路……
修短有数
一碗红花乳香桃仁汤,混着太医院开的活血止痛散,一个不知何种模样的胎儿在折磨了父体整整一个晚上之后终于落下,没有机会睁眼看一看这血色弥漫的黄瓦红墙。
坐困皇城的帝王终于从黏杆处的只纸片语中推断出前因后果,养心殿中很快酝酿了一场狂风暴雨。
老八你好大的胆子!
你竟然、竟然敢擅作主张!
你竟然弑杀亲子!你竟然敢谋害皇嗣!
皇帝想到这里很快停住,这本是他计划之中、谋算之内的事。老八身怀孽胎无颜示人,无论如何都会闭门养病,无心再在朝堂之上兴风作浪。
这是好事。
皇帝这次没有忽略自己异乎寻常的愤怒与心烦意乱,他用了从入夜到天明的时间,终于说服自己这都是因为老八的瞒天过海欺瞒天听給惹的。
老八,你早已身不由己,哪里还容得了你自己做主?
这个孽种怪胎纵使要杀了溺了也是全凭朕一句话,要生下来还是一碗落子汤也是朕说了算,你好大的胆子。
皇帝一腔怒火无人发泄。
惹他怒极攻心的人远在京郊,有心召回宫里一顿狠罚但也不得不有所顾忌,老八本就一副破败身子,听说落胎需用大量伤阴之物,如今更是碰之即碎,还是扔得远远儿的眼不见心不烦。
可恨老八心狠毒辣,平日里假仁假义重情义朝臣磕头托情苦涩就能心软,怎么轮到自己亲生就能下这般狠手?定是他尚未甘心情愿的缘故,只要跟朕有关老八必然收了伪善嘴脸油盐不进。
说起来皇帝也算有自知之明。
刚刚被押解回京革去爵位的胤俄立时成了皇帝发泄怒火的最佳人选。先前恩爱缠绵时许下的承诺被怒火一冲一击化为乌有。
老八想让朕对上隆科多而得以苟延残喘暗度陈仓,朕怎能如你所愿?
你对着朕的龙嗣下手,朕何不捡着你最放不下心的人来回礼?
老十抄家是免不了的了,老九也别想独善其身。
皇帝当下放手豪书,将年前老九在西宁妄自称为‘九王爷’的事情翻来覆去再炒一遍,胸中愤懑皆做笔下千言万语,连昔日圣祖在时私藏毒药之事也论说成不明大义,不知忠孝。兜售小恩小惠,不识大理,不懂人道,牲畜一般卑鄙,得一丝人心而已。伊等卑污,何能成功?
手谕写好,皇帝犹觉不够,当下命人誊抄一份送去圆明园当众念给老八听,另一份由都统楚宗快马加鞭直送西大通,当面训诫允禟。
第二日宣政皇帝在朝堂上再责八王一党,提及他登基伊始,京畿饥荒,允禟撺掇允祉、允祺、几个买米囤积,不许发售,致使米价上涨,一觥米能卖八两,百姓无以为食。老九这样行事,难道不是居心叵测意图激起民变,动摇国本?最后还是朝廷发仓米二十万觥,廉价卖给百姓,并准许变色霉坏的米出城呢,才勉强得过危机。
皇帝讲到心酸处,当廷眼眶发红声音梗塞。明显是被连累迁怒的允祺,与并不算完全无辜的允祉只能跪下认罪自罚,替三个不在皇帝跟前的弟弟顶缸。
当天下午消息传到圆明园临时督办处,刚刚‘膝伤’病愈能忍痛下地办差的廉亲王由奴才扶着跪接了圣谕,素来温煦的笑脸都懒得端了,直接一句‘本王督造事务繁忙,就不奉茶了’将前来传旨的常明打发了。
皇帝意在警告王爷,朕的子嗣不是你能妄动的,哪怕在你肚子里也不成!能令其生死的唯有朕一人而已。
不过廉亲王显然没有体味皇帝的用心,他只从这次朝令夕改中得到一个教训:万不可对老四再存一丝侥幸,与虎谋皮早晚自食其果。
皇帝的态度决定了朝臣的态度,一时间八王一党纷纷被参,原因纷繁杂乱,连昔日九贝子与洋教士交好也被参为国之奸细。
在林林总总的折子里,却有一份是参奏皇九子与年大将军不清不楚的。说的是皇九子尝请托年羹尧带我照看何图,作为交换曾问年大将军“可要什么西洋物件儿”
,而年羹尧回说:“我别的东西都不要,我只爱小荷包”
。皇九子后来果真送了一匣子小荷包往西宁,而年大将军悉数收下。至此之后二人更是屡有书信往来。
皇帝对此甚为光火,一个是风头正劲备受皇恩的不二宠臣,另一个墙倒众人推势必遗臭万年的刺头,居然在这个时候被放在一起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