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1页)
今天一天门诊都闹哄哄的,送走最后一个患者,谢时玉回到办公室写手术报告,到晚上七点多时,被抢救室的电话叫去。
原来是三环路上发生校车侧翻,一下子送诊大批儿童,值班的几个医生现在都在抢救室里,医院人手不足,把下班的医生都叫回来了,更遑论谢时玉现在就在医院。
持续的急救手术,在各个病房来回切换,场面很血腥,生命脆弱得不堪一击。在这种时候,一切动作都是本能,根本没法去想自己手下的是人、是孩子、是一个家庭的主心骨。
忙碌到凌晨两点多,刚刚换下湿透的手术服,又被产科叫去。
接产的护士把孩子交给谢时玉,是个临时早产的新生儿,太小了,不哭不闹,看起来像个瘫软的肉团。肤色苍白,无法自主呼吸,四肢松弛瘫软,无法判定能否存活。
谢时玉把它平放在保暖台上,用无菌管清理呼吸道分泌物。
一旁产妇的大出血还没有止住,为了生下这个孩子,产妇遭受了三级撕裂,由于宫缩乏力,无法止血,产科大夫在准备进行子宫切除。
这可能是她唯一的一个孩子了。
气管内吸引后,谢时玉用手拍打婴儿的足底和背部,但一直没有反应。谢时玉面色微微发白,今天他手上已经发生过太多不不幸的事了,他很希望能有个好的收尾。
正压人工呼吸,又开始进行胸外按压,持续了一分钟,婴儿终于抽泣了下,开始断断续续地呼吸。
肤色和心率慢慢恢复过来,谢时玉松了口气。
协助谢时玉进行治疗的小护士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谢时玉收回手,“转入nicu,中度早产,出生时有重度窒息,需要继续监护。”
婴儿比他先一步推出手术室,他离开手术室时,小孩儿的爸爸追着小车跑了一段,看到医生出来了,又转来问产妇的情况,眼眶红红的,胡子拉碴,看样子也在外头守了很久。
谢时玉也不好说里头怎么样了,只说医生还在抢救,小孩儿爸爸一下就崩溃了,拉着他的衣服跪下来开始求他,旁边的护工上来拉他起来,大男人浑身脱力地被扶着,好像要站不住。
谢时玉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他还是实习医生的时候,有次跟梁培宽从产房出来,他们筋疲力尽,费了很大的工夫,最后小孩保住了,大人没保住。那个男人知道后,跪在地上,边哭边喊,“你们救错人了!你们救错人了!”
刚刚救活一个生命的喜悦和满足感荡然无存,很快被深深的自责和无力包裹。
他第一次进手术室就是这样矛盾且两极分化,后来一整天他都吃不下饭,虽然产妇的状况跟他压根没有关系,但还是因为直面死亡和医生的职责,而不安与难过。
晚上逼着自己吃了食堂的半碗红豆粥,吃完就开始吐,反而更虚弱,后来跟着值班的时候,昏了过去,因为低血糖和胃出血被送去急救。值班医生自己躺上了手术床,在他们那届都传成笑话了。
所以谁都是这么过来的,刚开始一点小事就能被击倒,后来才慢慢地学会自己调节。
护工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谢医生,你先走吧,这边有我们。”
谢时玉点点头,回去办公室,脱下被汗水浸湿的手术服,洗干净手,换上白大褂,他开了罐红牛,边喝边往急诊室那边赶。
急诊室值班的医生被喊去楼上病房了,让他帮忙顶一下。
今天一晚上太忙了,像打仗一样到处跑,一个战壕接一个战壕。
谢时玉坐下来,气还没喘匀,就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包围了。
还好陆续来的几个都只是发烧,腹泻等常见症状,没有特别复杂严重的病患,最近春夏之交,气温变换,小孩儿体质差一点就容易生病。
等楼上医生下来了,他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外头基本空了。
“谢老师,真的麻烦你了。”
值班医生小王急匆匆跑下来。
“没事。”
谢时玉扭了扭手腕,站起来,往旁边小椅子上挪了点,“我占你半张桌子把病例报告写完,不妨碍吧?”
“没事,这算什么话,您尽管用。”
王医生说着就去急诊办公室的角落里洗手,水流哗啦啦响。
谢时玉低着头写报告,又听到有人进来。
“谢医生?”
嗓音微微沙哑,但很好听。
谢时玉抬头一看,愣住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韩珉抱着个小孩,看着他,也有些惊讶,面色憔悴,没一开始看到那么精致,也是熬了一晚上的疲惫状态。
“你……?”
韩珉拖开椅子坐下来,“带小孩来看病,发了一晚上烧了,怕烧坏了。”
谢时玉看了眼病患资料,女孩儿的名字叫韩洁,才三岁,跟韩珉一个姓。谢时玉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心里有一点惊虑。
小女孩睁着黑亮的眼珠儿看看谢时玉又看看韩珉,小脸因为发烧而红通通的。
谢时玉本能地观察了下孩子的精神状态,还成,挺精神的,虽然因为发烧嘴唇有点干,但面色红润,睁着的眼睛灵活地转来转去,小手一直紧紧攥着韩珉的衣服,很乖地窝在他怀里,有点怕生。
这种情况下遇见,谢时玉有点尴尬,只能捡着孩子情况问了两声。
幸好这时候,王医生洗完手回来,听到他们刚才对话,坐下来,“咦?谢老师,你们认识啊?”
谢时玉摸了摸鼻子,只简单点了点头,站起来收拾了东西,“你看诊吧,我回办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