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1页)
陆放站在金岚对面,恭敬中带着愤懑,语气压抑又能让人感受到内心汹涌的情绪。对心上人参与夺嫡争斗的担忧,对病弱皇子的不信任,对上位者不得不低头的礼数,对自己是否加入这场权利游戏的挣扎,被他阐释得十分完美。
而金岚面对着他,就像等待大满贯冠军投球的新手,被抛来的情绪砸的不知所措。
导演喊卡之后,陆放皱起眉,眼里流露出的嫌弃不输剧中的将军对皇子。
金岚一边喝着场务递过来的水,一边听导演讲戏:“一个长期受到打压的皇子,本身就生活在兄弟的不屑里,对别人的情绪是很敏感的。这时候一个下位的将军也表现出这种不信任,你内心应该是愤怒的。但你又知道自己需要对方的帮助,必须压抑自己心里的怒气。所以两个人物内心的情感相似的,你可以参照一下陆放。”
第二次拍摄,金岚回忆着刚才观察到的陆放的表情,努力做出类似的效果。自然而然地,他在陆放眼里看见了绝望。
导演又拿着剧本走到了他旁边:“不能完全照着演,你是皇子,压抑也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的。而且皇子内心是敏感的,跟将军外放粗犷的性格不一样。”
金岚一边点头一边感到头痛欲裂。他不知道“居高临下的冷漠”
怎么演,也不知道脆弱的人和粗犷的人压抑起来有什么不同。“这时候要哭”
“这时候要笑”
,要是这么简单的指示就好了。
第三次拍摄还是雪崩。
“居高临下不是面无表情,”
导演叹了口气,“要用眼神演戏,不是用脸演。”
因为皇宫只租用了一个月,所以宫廷戏要在这个月拍完。如果这场戏过不了,就会延后进度。金岚感觉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候,老师问大家是不是都懂了,别人都点头,老师就继续讲了下去。他坐在座位上,觉得很惶恐,又不好意思问,只能跟着大家一起听下去。
现在的情况更糟糕,就因为他一个人没有听懂,所有人都要陪着他拖堂。
“没事,”
导演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说,“这场戏本来就很难演,人物内心很复杂。”
换句话来说,就是不该找他演的。但资方说话了,导演也只能赔着笑脸说“没关系”
。
最后这场戏还是赶在午饭前拍完了,过的很勉强,完全是出于不能延缓拍摄进度的考虑。大家脸上都带着自我开解的释然:拍个古装戏,又不是要救国,随便拍拍就好了嘛。
金岚扒拉着盒饭,暗骂自己矫情。资方给了钱把自己塞进来,就是让导演护着他的意思。应该坦然接受现实,而不是莫名其妙地内疚,这种感觉不会让现状有任何改善,还多了一个难受的人。
收工的时候,连隔壁组演言官的男生都过来跟他打招呼,笑呵呵地说辛苦了,实际上他们俩根本就没有在一个场景里待过。金岚想起那个锒铛入狱的公司前辈说的话:当你演主角的时候,身边自然都是好人。
演皇帝的老戏骨居然还夸他演得不错,有干劲。金岚想,不是所有老艺术家都一心只想维护行业纯洁的,也有一些人,因为历经世事所以变得人情通达,明白自己要随着时代浪潮而改变,铮铮铁骨只能换来饥饿。观众的赞美是虚的,并不能带来资源和机会。
当然了,陆放还是依然如故。他们一起回的宾馆,金岚几次试图跟他搭话,均遭到无视。伸手不打笑脸人,金岚对这句俗语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江鸣珂错了,真有人对着他这张脸无动于衷。
“前辈就不能把我当成一个单纯的粉丝吗?”
金岚说。
陆放交叉双臂靠在电梯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想怎么样?”
“回我一声早上好吧,”
金岚说,“前辈每天对摄影摄像都说早上好,我们有那么多场对手戏,你这么冷漠地看着我,我心里发怵。”
陆放的眉心折出很深的纹路:“我说话你是不是听不明白?如果你想找个每天对你喜笑颜开的搭档,就把我换了吧。回去跟你的金主告状,让他把我踢出剧组。”
“你太高估我在他心里的价值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他不会管的。”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我话说得还不够明确吗?”
“正常人应该已经放弃了吧,但我的自尊心很低,”
金岚说,“毕竟是我记事开始就喜欢的明星,总要争取一下。我也没有得罪你,实在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不是因为潜规则。”
金岚抬起眼惊讶地看着他。
“这个行业里,人脉关系太重要,有些人挺不住,我也能理解,”
陆放盯着他,“但你拿到了资源,站在那个位置上,就给我认真干啊。”
他的目光太过具有穿透性,金岚忽然不敢看了。
“那么多演员起早贪黑地练台词,练眼神,学武打,挤破头去抢一个出镜的机会。他们愿意用一辈子的运气,去换你现在的那个角色。你有这个机会,就给我竭尽全力,”
陆放逐渐激动起来,“你觉得演戏只是个可以敷衍的工作,只是你人生的过客。但对很多人而言,对我而言,演戏是毕生的理想,是值得尊重的艺术。我那么珍视的东西,你轻松地把它拿过来,然后说‘随便拍拍就可以了’,你知道有多让人讨厌吗?”
他看着对面的人,叹了口气:“你条件这么好,只要稍微努力一点点,就可以拿到其他人挤破头也拿不到的资源。演技稍微好一点点,粉丝就能把你捧到天上去,但是你不这么做。你们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