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第1页)
萧素清不想前功尽弃,因此他在小院里接待了自己的这位友人。他没有问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正如言子平没有问他。他们是如此的熟悉彼此,以至于只要听到声音就能马上将对方认出。言子平在离湖边认出了他,他何尝不是在那里认出了言子平。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子平。”
自涴儿将言子平请进来之后,这是萧素清说的第一句话。他说的平平淡淡,言子平却露出一个苦笑。他们相对坐在树下,萧素清点起了熏香:“今年未见子平竟成了顾泊之,顾先生了。”
“素清不也成了萧言?何必讶异?不知素清今日以何待客?”
言子平顾左言他的态度不出萧素清的预料,他知道对方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吴县绝非偶然。言子平出身吴县,言家在吴县也称得上名门望族,但他却从未受到过家族的庇护和照顾。他的性格让他不被家族接受,他的屡次落第更是他无法低头回到家乡。萧素清看着眼前易容之后的言子平,点燃了他的小泥炉。
红泥的小火炉上放着一个茶壶,趁着水还没沸腾,萧素清开口:“昔日京城相聚,以酒抒志,你我还是知己;今日江南再遇,素清以茶待客,却不知子平志向依旧否?”
言子平没有回答萧素清的话,他明明可以选择敷衍或者和刚才一样顾左言他。可是,当萧素清那样看着他的时候,他无言以对。水沸腾了,隔着水雾,言子平清晰的看见了萧素清眼里藏着的锋芒。他的这位老友绝对不是看上去的这么无害,在这一刻言子平有一种一旦他说出萧素清不想听到的话,他也许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萧素清不过一介书生根本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是这种感觉来得那么肯定,让言子平不得不信。他低下头,将石桌上的茶叶罐子拿在手里把玩:“素清既然已经知道,我也不隐瞒了。”
言子平说着打开茶叶罐子,他捏起一把将其放入煮开的水中,“削藩之事,帝后不安的很。我欲报知遇之恩,只能鞠躬尽瘁了。”
“不要问我原因。”
言子平看着瞬间变色的水,茶叶将水变成茶汤,就如同不甘让他选择了现在这条和萧素清完全不同的路,“我记得素清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柳熙和难道比不上柳熙宁?素清,你比我更清楚。”
“这就是你慰藉自己的话?”
萧素清霍地站起来,将整个上半身压在石桌上,凑到言子平的面前说,“子平,不要做错事。你知道,我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言子平看着说完这句话就离开院子的萧素清长长的叹息一声,随即他又大笑起来。他解开长发上的发带,将那壶已经煮开的茶拿在手里,扬长而去。
当天夜里,萧素清将在江南见到言子平的事情和言子平被熙和所用的事情成写了一封密折。
萧素清从来不会小看古人的智慧,所以第二天得知顾泊之先生对外宣称他虽然确实有几分才会却也因此恃才傲物、待人傲慢的话之后,马上做出了反击。他吩咐还在懵懂的不知道为什么顾泊之会这么说的涴儿,让他磨墨。他要写拜访唐飞青。
萧素清不知道言子平为什么伪装成这个身份,但他知道如果不是万无一失的话言子平绝对不会选择这么个人物去扮演。因此,拆穿他绝对是个下下策。对付言子平,他自己就可以了。但对付顾泊之,萧言明显不够分量。顾泊之是名士,是大儒。他确实名震天下。但在江南,唐飞青才是最权威的那一个。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唐飞青绝对不可能对顾泊之有好感,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想必唐飞青这个时候正在等着自己上门呢。
唐飞青确实在等萧素清上门。
那天的诗会萧素清确实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这印象是好是坏却不一定了。和萧素清这种半路出家的文人不同,唐飞青受得是最正统的古代文人教育。他的骨子里天生就带着一种对正统的维护,因此萧素清这种不安排理出牌的人并不会成为他欣赏的对象。
如果不是言子平伪装的顾泊之放出的话,唐飞青是不打算和萧素清有所接触的。萧素清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假以时日必然一飞冲天,既然顾泊之不喜欢萧素清,他唐飞青是不会介意做个伯乐。没错,唐飞青和顾泊之,一南一北,谁也不服气谁,谁都想压谁一头。
他听到门房那边通报萧素清拜访的时候,大笑着拉着自己的大儿子唐叶一起出去迎接萧素清。三人在偏厅寒暄了一炷香左右,萧素清就告辞了。很显然,明天外界就会传说唐飞青显然萧言,两人相谈甚欢的消息了。
那么言子平真的不知道自己以顾泊之的身份说出这些话就是在变相的将萧素清推到唐飞青身边吗?他知道。言子平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做事往往不会只看表面。表面上萧素清得到了唐飞青的欣赏,有机会接近甚至成为江南士林的一份子。但实际上,言子平很清楚,唐飞青是不会接受萧素清的,他不会接受任何一个不循规蹈矩的人。如果唐飞青不是这样一个人,他言子平早就已经成为士林一份子了。
当然,这不是他的目的。他放出风声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掩饰他现在正在做的。他希望萧素清将目光集中在士林上,而自己就能和吴县的这位盐政大人接触了。扫清盐政利弊等于充盈国库,也意味着削藩之战。和其他几地相比,熙和这个帝后所握的三地无疑是目前最弱的势力。和苍族的一战领兵的是张若谷,可上战场的却是翼州军。在没有完全把握能直捣京城前,翼州三地仍然需要休养生息。言子平必须保证在万事俱备之前,不让小皇帝开战。盐政之事,绝对不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