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1页)
他心里想:“阿绣哥才一点儿没变。”
严绣本是猎户的儿子,十五岁去考武举,骑射步射都举第一,唯独考到第三场策论,兵法、作文是一问三不知,最后在县里做个巡检了事。偶尔要写公文,严绣就去县学找他帮忙。孔梦科写着写着,就如回到往昔那样安心快活,把那条子誊了一份道:“阿绣哥,以后你照着这个写。”
写到事由,孔梦科问:“你为什么告假?”
严绣道:“就说我病了。”
孔梦科一急,停笔道:“你怎么病了?”
严绣撩起袖子,露出一条矫健漂亮的手臂,道:“我好好儿的,这像病了吗?”
孔梦科脸顿时红了,结结巴巴道:“那你、你怎么要告假呢?”
严绣亦觉得不对,耳根慢慢红起来,然而没有答他的问。等孔梦科写完了条子,严绣打声唿哨,窗外便飞进一只乌鸦,把那条子叼走了。孔梦科大感新奇,又要发问。严绣才道:“我要送你回去。”
孔梦科想起那阴湿的牢房,忙说:“我不要回去了。”
严绣不解:“旁人来到阴间,个个都闹着回去,你为什么不想?"
孔梦科眼眶一热,道:“你不懂的。我…我吃不上饭。”
他原还想说“没考中举,还被关在牢中”
,又觉得这两件事太过丢人,临到嘴边,把话咽了回去。
严绣也很为难,思索了好一阵,道:“我省得了。你去县衙,东边侧门有一株柳树。往上数两个树杈,我以前在那藏过一两银子。就剩这些了。"
严绣穿了外衣、取了腰牌,从箱子底下翻出一件长斗篷,也穿好了。他走出小屋,牵出一匹黑底夹白的骏马,叫孔梦科坐上去。孔梦科百般不情愿,可怕他往下追问,只得红着眼眶坐到马上。
严绣跨到他身后,踩着马镫道:"
一会过关卡,你机灵些,看见阴兵就躲进斗篷里。"
孔梦科应了,严绣仍不放心,说道:“若被发现我带人出去,你就走不了了。”
孔梦科心道:
"
走不了正好。"
严绣又说:"
我还要被罚俸,给拖去打军棍。你就算想死,也不愿看阿绣哥给人拖去打罢。”
孔梦科仿佛被他看穿,缩缩脖子,答应道:“我一定不给人看见。”
素棘黄泉
严绣的骏马绝非凡马能比。孔梦科坐在前边,被狂风激得几乎睁不开眼。跑了不到一刻钟,四周大雾连绵,又是夜间,更什么也看不见了。严绣单手执着缰绳,拉起斗篷道:“请你躲进来罢。出了这片迷雾,就到关卡了。”
孔梦科拿斗篷遮着头脸,冷风终于稍缓。他从那布料缝隙之中望去,只见霜月如钩,道旁黑树红花飞掠而过,浑不似人间景象。孔梦科怯然问道:“阿绣哥,所有人死了,都会留在地府吗?”
严绣一夹马腹,淡淡地问:“怎么,你想留下?”
孔梦科觉出他语气不好,迟疑道:“我……我想见见我娘。”
严绣这才缓和些,道:“也不是人人都留在这。尘缘未了的投胎去了,还有的下十八层地狱……"
话到一半,他又宽慰道:"
你娘大概是投胎去了。每日来来去去许多阴魂,我也没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