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1页)
就这般日日吃了睡睡了吃,某一日她盯着铜镜瞧了又瞧,掐起自己的脸,总觉得自己好像圆润了一些,担心身段胖了穿不起好看的衣裳,于是刻意克制馋瘾。
可姜憬与兰瑶晚上来时又给她带了一大包她最爱啃的盐渍蚕豆,兰芙哪里还记得要克制馋虫,伸手抓了一把便兀自埋头啃得咯吱作响。
“我都觉得我这胎是个男孩,这般会闹腾,上个月夜里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吃完了一包蚕豆,她摸着高隆的小?腹,嘴里幽嗔道。
话?音刚落,腹部突然痉挛抽动,微弱的痛感继而蔓延,且持续不退,兰芙倒吸一口凉气,油生不妙,意识到月份已经足了,眉头一拧,慌张惊呼:“我、我不会是要生了罢?”
总盼望着早点把孩子生下来,能?少受点折腾,可到了真?正要生时?,心底缭绕着深深的恐惧。
常听人说妇人生孩子犹如鬼门关走一趟,她怕是忍不了这等痛楚,紧紧抓着衣角喘气低呼。
姜憬找了稳婆来时?,兰芙已躺在床榻上,疼得嘴唇清白,额头的汗珠如雨点子般落下,掌心被?自己掐出几道红痕,不住放声嘶喊。
兰瑶拿干帕子为?她擦汗,听得胆战心惊,吓出了哭腔。
兰芙身?子弱,使不上力气,自然要比旁人生产多遭些罪,已湿透的发丝糊在面颊上,唇色惨白如纸,颈窝被?汗水浸透,淋漓一片,喘气声一声比一声弱,稳婆一瞧,忙道是不好,已出了许多血,孩子还不见头。
“我不会要死?了罢……”
兰芙极力呛出一句连贯的话?语,眼前的一切如白影虚无渺茫,剧痛生生撕扯着浑身?,似乎不抽干她的血肉不肯罢休。
那?个死?混蛋倒是快活安逸,留她一个人受这等罪。
“你别瞎说。”
姜憬唇瓣轻喃,被?她一句话?灌了满心冰凉彻骨。
她与兰芙自小?一同长大,二人情同姐妹,兰芙有爹娘疼爱,性子坚韧要强,何曾受过这等苦。她死?死?握紧她的手,热泪纷涌垂落,只盼她能?平安度过这一遭。
“快,快去找大夫来施针,尚且还能?救!”
稳婆接生多年?,经验丰富,一直见不到胎儿的头便知是胎位不正,再这样拖下去怕是凶多吉少,需得在穴位施针方可令胎儿顺位,恢复正常生产。
兰瑶脚下踉跄摇晃,疾步跑出门:“我去,我去!”
刻不容缓之际,自然是去最近的济景堂找大夫,彼时?高晏正在写方子,见兰瑶风风火火闯进来,先是搁下笔一惊,听闻是兰芙生产不顺急需施针时?,面色大变,提了药箱便随她赶去。
兰芙被?喂了一碗米粥,虚软无力的手脚渐渐恢复了一丝力气,可腹下粉身?碎骨般的震痛又令她想痛呼出声。
“娘子,你千万
且忍忍,省着点力气。”
兰芙一听,只能?咬牙强忍,姜憬的手腕被?她掐得泛起红皱。
高晏医术高明,为?许多生产时?胎位不正的妇人扎过针,当进来时?看见兰芙这副虚弱之样,密密麻麻的涩意袭来心头,知道耽误不得,即刻取出针包为?她施针。
兰芙吃了些东西下肚,此?刻人还算清醒,亲眼见一根长针欲刺进她皮肉,手臂一抖,竟还下意识恳求:“轻点轻点……”
“别说话?。”
高晏一贯温和的面容此?刻冷峻肃然,淡唇抿成一条线。
施完针后,他悄然退了出去,并?未回医馆,而是在门外踱步等候。穴位通畅,郁气消散,按理来说胎位已顺,可她本就身?子弱,怕是得多受许多罪,惟愿她平安无恙。
几针下去,兰芙瞬然觉得堵在心间?的紊乱气息通散顺畅,缓过几口气来,耳边又隐约传来稳婆叫她使劲的声音。她一手攥着姜憬的手,一手捏紧拳心,掌心湿濡滑腻,全是沁出的热汗。
整整五个时?辰,从初日高照到天?边已泛起红霞,随着一声清亮的啼哭声响起,兰芙如释重负,迷迷糊糊中只听见稳婆说是个男孩。
如今还看不清样貌,只见眼前的婴孩通身?绯红,身?子还不及她半截手臂长,浑身?皮肉皱巴巴的,实在不算好看,眼睛也还睁不开,只知张口嚎啕哭啼。
她疲乏至极,浅浅看了一眼,便累的昏睡过去。
墨时?,是她早早便拟好的几个名字中最为?满意的一个。
这日,她坐在床沿,望着孩子熟睡的面容,那?细嫩的皮肤深红褪散一半,还泛着淡淡红粉,双眼紧眯成一条细密的缝,小?小?的身?子裹在被?褥中,像一团球。
被?窝中的小?人呼吸绵柔,哭得时?候闹得人抓心挠肝,不哭的时?候倒是乖巧安静。
她只觉深深的新奇,伸出指尖极轻地点了点眼前只有她食指大的鼻子,如坠上一片轻盈的羽毛,笑着与他打商量:“你跟我姓,就叫兰墨时?好不好?”
像极他
大雨瓢泼,淅沥不绝,眼?前如覆浓墨,窥不见一丝光影。
兰芙身处无边黑暗,鞋袜裙摆淌满泥水,只知一路向前跑。
后方?似有悚然可怖之物逼近,她?不敢松懈顿足,在暗无天?日的小道上漫无目的地?狂奔。
脚底踩空,摔入泥潭,不疼,可惧怕愈发如虫蚁般悄然攀上她?心头,寸寸吞噬她?的骨肉。
“阿芙,你想跑到哪里去?”
阴沉之声?化为一张巨网,从?四面朝她?笼罩倾落。
她?再想爬起,却被他牢牢缚住双手,眼?前忽而是昏昏漾漾的光影,忽而又晃过他冷戾阴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