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山魅(第1页)
山里刮起了大风,半空的雨幕被风扭曲成透明的水膜。树影重重,山溪潺鸣,山峰看上去都是薄薄的剪影。
魏无牙突然说要赶路,白月棠没有异议,他看到老刀客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问他又不说什么,只说往前赶赶看。风雨里那股肉香始终不散,时远时近,白月棠嗅着那股味道,莫名觉得饿了起来。
山道难行,持续大半夜的雨已在山中汇成不小的水流。一行五人涉水跋行,转过一处山口,不远处看到有灯火摇曳,光源从山道旁一处孤零零的破落旅栈窗口溢出,酒旗只剩几条碎布。店门外拴着牲口,停放着独轮木车,两头青驴,高垛的麦秸早就湿透,雨水汩汩顺着留下来,在地上浇出道道纵横的沟渠。
魏无牙一马当先,撩开沾满油脂的门帘,旅舍不大,只够摆下四个方桌,其中两桌已有人落座。简易的柜台上放了只黄铜烛台,上面的蜡烛烧了一半,油脂和芯火出滋滋的燃烧声。灯火里,坐了一个娇俏的女人,眉眼风流,头简单的盘了个髻,上边只穿了贴身的亵衣,胸脯大敞,露出羊脂般的细肉。
女人朱唇张开,声音酥媚,让人觉得淋了场夜雨,骤然泡在了将将好的温水中:“几位官人,吃些什么,咱店里有陈年的老酿,来上几碗?”
白月棠不料荒山夜雨,竟有如此香艳人物,竟也呆了一呆。
老刀客大大咧咧跨坐下,拍出一把碎银:“五碗羊肉汤面,十个蒸馍,酒尽管上来。”
那女人欣然应了,娇声朝后厨吩咐。
这边白月棠拿不准他到底盘算了什么,递了个眼神过去,魏无牙眼角瞟了另外两桌的歇脚客,白月棠不经意扫了两眼,却看的一身冷汗,一颗心子几乎提到嗓子。
那些那里是什么行脚客,两个身材高壮的汉子顶着颗野猪头颅,脖子后的鬃毛黑的亮,一根根的好似钢针,正仰头将一盆热汤面倒进了长长的猪嘴里,上下两扇吃的汤水四溅,桌上已高高摞起了一叠盆碗……
另一桌相比起吃相倒是十分斯文,一个羊头文士折扇轻摇,看样子漫山山雨激了诗性,奈何肚里空空,浑没半滴墨水,只是不住的摇头晃脑。与它对坐的看起来倒像个正常人,但白月棠悄然一瞥,看见那人满脸的鳞片,滴滴黏液从裂到耳根的嘴里滴下来。
柜台后的女人走进后厨,腰肢款款,裙底下游曳着一截青白蛇尾。
这间山野小店,除了他们几个,竟全是些山精野魅。
白月棠手悄然摸上刀柄,灵匹轻盈跃下去,沿着墙边的阴影,钻进了后厨。
女人摆着腰肢,将托盘里的五碗面排在桌上,那面汤浓鲜,细长的羊肉条上堆放了一小撮血豆腐,撒了葱花蒜末,肉香扑鼻,正是山中那断断续续的味道。
“您慢用……”
女人横了白月棠一眼,眼睛快似要滴出水来。
白月棠拿起筷子在碗里翻搅,夹起条状的肉看了两眼,又放了回去。就听老刀客冷冷道:“是米肉。”
王朝将终,妖魔乱世。
白月棠面沉如水,黑猫跃上桌角,朝他摇了摇头。魏无牙看在眼里,起身便走。那知那女人寒声问道:“客人为何不动箸碗,可是小店的饭食不合胃口?”
老刀客双眼一翻,冷光四射。
白月棠劈手将那碗汤面砸向女人,抬脚踢翻方桌,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妖孽!”
千牛刀铿的一声出鞘,朝那女人兜头劈下。女人身形暴涨,撑得衣衫碎裂,化作一条白花花的大蟒,伸头叼住刀身。
店里顿时乱作一团,狼奔豕突。魏无牙反手一刀,砍翻一头猪人身的妖物,另一头俯身提了一条钢叉,唰唰两叉朝他朔来。老刀客竖起单刀,贴着叉身猛突,刀刃砍进血肉,出筋骨碎裂的爆响。
黑白交错的神武炁在刀上燃烧开来,大蟒痛呼一声,水桶粗细的后尾扫倒大片桌椅物事。白月棠躬身翻起,双足踩上蟒颚,任它如何甩动就是不肯撤手。
哗啦啦,旅舍屋顶翻塌。白月棠双手搅动刀柄,燃烧的神武炁像是热刀刺入皮肉,将那大蟒从颚至腹,剌开一道猩红的口子,庞大的身躯一时未死,疯狂扭动。羊头文士见机伏身一蹿,从布帘下奔逃,被白月棠赶上,一刀捅了个对穿。
那满脸鳞片的汉子缩在角落里,看着这帮煞神,嚎啕大哭起来:“各位爷爷,饶我一命吧……”
白月棠走过去提起他的领子,不想那家伙身体一缩,手上重量陡然一轻,却是个穿山甲。
“米肉可好吃?”
“没,没吃过。”
穿山甲挣扎两下,期期艾艾道。
白月棠手上用力,指骨咯吱作响:“当我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