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第1页)
「下周又可以離校了,你想去哪裡?」
鍾情沒有很快回答,他只是怏怏將視線從秦思意的腰際挪到了下巴,停頓了幾秒,又順著與後者對視在了一起。
事實上,鍾情的五官總會令人不由自主地想用『薄情』兩個字去評價。
那些線條平直又流暢,仿佛造物主在刻畫他時每一筆都放得要比他人多幾分利落。
初見時他縮在人後倒還掩去了一些,可時間一久,隨著少年在成長間的變化,那些輪廓便愈發顯得凜冽分明,逐漸就將最初那個可憐兮兮抬眼看秦思意的男孩藏進了身後的影子裡。
現在,鍾情正做著幾乎與那時一般無二的動作,展現出來的,卻是截然不同的,仿佛想要侵占什麼似的神色。
「林學長也要去嗎?」他已經迎來了變聲期,好在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嘶啞難聽,只是由一開始的純真清亮,變成了某種更為低沉冷淡的音色。
「老師不會批第二次的。」
意外的,秦思意給出了否定的答案,只是也並非出於主觀的拒絕,而是客觀上的無法實現。
鍾情因為這句話抿了抿唇,賭氣似的將目光從秦思意身上瞥開了。
他在後者換衣服的過程里始終保持著沉默,直到奶黃的T恤順著秦思意的動作蓋過那一整片白膩的皮膚,鍾情這才起身來到對方面前,像是撒嬌,也像是脅迫般說到:「學長可以陪我留在學校嗎?」
「只和我一起,不要其他人。」
說這話時,鍾情不動聲色地朝衣櫃裡那件燕尾服掃了一眼。
秦思意帶回寢室的胸花還沒來得及摘下,卻不再是出門前那朵未綻的白玫瑰,而是一朵象徵著塔爾頓的白山茶。
就在回來的路上,秦思意毫無顧忌地與林嘉時交換了胸花。
氣象預報連著幾天說要下雨,可始終也只是陰沉沉地蓋著烏雲。
回憶結束的同一秒,有落葉被風卷到了玻璃上,它脆生生發出一絲輕響,巧合地正趕上鍾情睜開眼睛。
「醒了?」
秦思意已經穿戴整齊坐在了書桌前,學校沒有規定周日也要穿校服,因此他便自在地穿了一件衛衣和休閒褲。
「嗯……」鍾情還沒太睡醒,又復閉上眼,悶悶在被褥里應了一聲,好半天才磨磨蹭蹭坐起身,發著愣朝秦思意的方向看。
「學長。」
「怎麼了?」
「你之前答應了今天要陪我的。」鍾情說著眯了眯眼,上下將秦思意打量了一番,他只當對方這麼早起怕是已然忘了和自己的約定,於是語氣中不由就帶上了幾分躁鬱。
眼前的少年大抵並未察覺到鍾情異常的情緒,他隨手合上書,繼而有些莫名其妙地回道:「我不是在這裡嗎?」
秦思意或許很少觀察自己在表達疑惑時的神情,不像日常交往間的平和,也沒有不經意出現的傲慢,那是一連串很容易就會被誤會成厭煩的舉動,夾雜著倏忽的漠然,好像與他對話的另一方應該即刻就消失在他的世界裡。
很不巧,鍾情恰好就是最常會讓秦思意感到困惑的一方。
床上的少年拿捏不准秦思意此刻的想法,很難說對方是真的覺得他煩,又或僅僅只是習慣性的表現。
於是鍾情安靜地噤了聲,一言不發朝盥洗室走去,直到又一次推開寢室的門,這才好聲好氣問到:「學長,今天真的可以一直都陪著我嗎?」
「嗯。」秦思意肯定地點了點頭,眉目間也掛起了一絲淺淡的笑。
鍾情背過身打開衣櫃,躲在那扇木門後開始慶幸,先前不過又是自己的多疑。
林嘉時的周日要比秦思意和鍾情都忙上許多,他最初就靠兩份獎學金入學,自然在特長和學習上都要比其他人更努力才行。
因此,只要秦思意不主動去游泳館找對方,鍾情的周日便不可能出現任何令他感到不悅的狀況。
兩人在早晨的點到結束後並沒有去餐廳,鍾情起得晚,乾脆就連秦思意也一起等著直接去吃午餐。
倒不是說鍾情真就困到不得不在洗漱完畢後又補上一覺,只是他實在不想讓秦思意在餐廳和林嘉時碰到。
屆時必定又是那兩人坐在餐桌對面言笑晏晏,而他甚至連插句話的機會都未必會有。
秦思意在鍾情換衣服的時間裡先下了樓,後者看著他關上門,金屬的鏡框在最後的那一瞬間,映著屋內的燈光飛快地閃了閃。
離窗更近的書桌是秦思意的,除了學習工具,右下角的小柜子里,更多的是一些備用的生活用品。
鍾情盯著房門看了一會兒,在確定秦思意不會突然折返後,躡手躡腳靠近了對方的書桌。
他蹲下身將那一小扇櫃門打開,裡面放滿了款式相近的紙、筆、橡皮、譜夾、領帶,以及幾副細框的,極少被拿出來佩戴的替換眼鏡。
——去把那天秦思意戴過的眼鏡藏起來。
鍾情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只知道這念頭在自己的腦海里越來越強烈,最後甚至到了困擾他入眠的程度。
他記得那天下午自己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來自於一個同級的同學。
他並不記得對方的發色究竟是淺棕還是薑黃,卻記得自己在把這件事告訴秦思意時,對方驚訝的眼神。
那時他們坐在斯特蘭德的湖邊,夕陽將湖面與秦思意的鏡框都映成了細碎的金色,餘暉便在對方的眼眸里流淌,像黏稠的蜜糖,釀出一整片漂亮的,琥珀般澄澈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