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第1页)
彼时能与他一战的,只有日国的石川介九段,和华国的元修明九段。他在三人之中,年纪最长,体力处于劣势,最早失去竞争之力,在首尔开设道场,教书育人。石川介九段被称为“最后的本因坊”
,代表日国围棋盛世的最高成就,在年近五十之际,查出结肠癌,几次病危,健康状况不足以支撑他征战国际赛场。当年的鼎足三人,如日中天的,只剩元修明。
庭见秋由谢砚之带入棋室之内,对着韩智闵,恭敬地一鞠躬。
韩智闵起身回礼。
韩智闵起身时,庭见秋才发现他个头两米左右,高壮得吓人。幼时学棋时,她听说过朝国棋坛有一“巨人”
,本以为这个绰号是赞美他的棋力,没想到竟然是对外形的实指。
庭见秋在韩智闵对面入座。
两人之间摆放着韩智闵为自己的身形特制的棋具。他身形高大,手指也相应地更粗,为了不在下棋时碰歪其他的棋子,他只好定制了更大的棋盘和棋子。
谢砚之两边分别介绍之后,韩智闵面容和善地请庭见秋先落子,之后便告诉谢砚之,他可以先离开了。
谢砚之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棋圈有这样的神话故事:围棋又名“手谈”
。语言不通的棋手,可以通过围棋交流。
但神话终究不是现实,正如巴别塔并不存在。现实之中,如果他不在一旁为庭见秋与韩智闵做翻译,他不确定他们两个人能不能顺利对话。
他就在棋室附近的一条木质长椅上,下载庭见秋在玩的弈世app,注册一个匿名的账号,随便看看。如果老师有需要翻译的地方,他可以随叫随到。
一整个下午,他在屋外候着,只见到庭见秋出来,去了一次卫生间。
谢砚之想问问庭见秋下得怎么样,庭见秋步子很急,只是飞快地摆摆手,意思是没空跟他说话。
他又悻悻地坐回去。
弈世app可以展示用户最近的二十张棋谱。有秋老虎的棋看,不算无聊。只是对弈对象一栏,总是仇嘉铭那张凑近了自拍的傻笑大脸,看着令人心烦。
等到了天色渐暗,吃完晚饭的棋手陆续回寝室休息,棋室里还是没动静。
言宜歌比完“世莲杯”
,取得亚军。最后一盘棋输得糊涂,她一整天脸色不愉。她听说韩智闵回道场,立即带着亚军奖牌,来找老师问好,在棋室门口,碰上捧着手机正琢磨棋谱的谢砚之,本就难看的脸色雪上加霜:
“你怎么在这啊?好没想象力的离家出走,也太辜负我庆祝你退圈放的三十串炮了。”
谢砚之淡淡回应:“你还有钱买炮啊。”
“……”
尴尬沉默半晌,言宜歌又问:“老师在棋室里吗?”
“不在。”
他漫不经心地随口一答。
言宜歌“哦”
了声,正转身要走,突然回过身来,怒道:“狗东西骗我?我都听见老师的笑声了。”
谢砚之也听到了——
有笑声。韩智闵的笑声爽朗粗犷,似洪钟大吕。庭见秋则笑得低柔清脆,像是觉得在前辈面前放声大笑不妥,刻意压低了声音。
言宜歌讶异:“见秋姐也在?他们竟然能聊到一块去……不对,他俩怎么聊天?打手语?”
好像海市蜃楼在现世降临。水变成酒,红海分裂。
那些他曾经深信不疑,最后又破碎的,在这一刻,在他眼前成真。
谢砚之轻声:
“不……他们,在下棋。”
zen引动宇宙洪荒的震颤。
第二日,庭见秋独自回国。
临行前,韩智闵将她送至安检口,用那只大得可以罩住一个脑袋的巨手,轻轻拍了拍庭见秋的发顶,长而柔软的卷发被压下,又在韩智闵移开手的瞬间,韧韧地蓬起。
庭见秋仰起头,冲韩智闵眯眼一笑。
两人昨日初识,将短暂的数小时相会,都用在下棋上。韩智闵下的是指导棋,通过与庭见秋对弈,引导她发现自己行棋的短板,纠正不足之处。韩智闵棋风稳健细腻,悠游自如,行棋是与外形迥异的轻灵潇洒,如凌波微步,使庭见秋一向引以为傲的攻击,形如长风过岗,难以撼动山间巨岩。庭见秋的棋,带有一股怪异不驯的蛮力,也让韩智闵啧啧称奇。
如果不是谢砚之深夜闯进棋室,强硬地要求健康状况堪忧的一老一少立马封盘睡觉,他俩能下个通宵,第二天黑着眼眶把棋盘搬到机场,趁候机的时候再来一盘。
五月底,江陵大学研究生毕业答辩陆续启动。
答辩前一晚,庭见秋没做什么准备。把正装熨一遍,做了个白底黑字的ppt,又在电脑上下了盘棋,早早睡下。心态稳得像重型越野。
答辩也顺利得不需要什么准备。
在庭见秋掏出毕业论文的时候,她就已经赢了。——长达十万字的硕论,装订成册之后是厚厚一本蓝皮书,拿在手里都费手腕,开题与中期,卷得同专业学生,吃不下,睡不着,不得安宁。
答辩结束后,罗佩佩约了庭见秋和几个同学一起吃饭,庆祝解放。
暮春,江陵大学春树如烟,梧桐成荫。一丛丛花开得热闹,遍野欲燃。这是大学校园最具有生命力的时节。除了还在为毕业论文焦头烂额的毕业生,半死不活地游荡在寝室和图书馆两点一线之外,每个行走在校园柏油路上的年轻人,都有一股没有受过社会毒打的活力。
校门口,长相清俊高瘦的男生,跨着一辆银色自行车上,停在路边,姿势拽拽的,穿着一件打理得不见一丝褶的白衬衫,高扬起手,冲人堆里的庭见秋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