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1页)
但蒋阳成的父母不一样。
他们真心地相信蒋阳成是个天才,尊重他的梦想,尽己所能,艰难地将他托举到了全国最好的围棋俱乐部。
谢砚之见过蒋阳成的母亲一次。
那时,蒋阳成签约不久,一个方脸的农妇,面皮皴黑,身材敦实,出现在华一俱乐部的门口。即便为了来京城穿上了最好的衣服,她还是动辄露怯,举止不安。蒋阳成接到母亲的电话,从俱乐部里跑出来见她,农妇将带来的卤牛肉和腊肠,塞到他手里就要走,生怕自己给蒋阳成丢了脸,蒋阳成舍不得她辛苦来了就要走,一边喊妈一边拉她。
一旁的谢砚之上前,请蒋阳成的母亲进华一俱乐部参观,看看儿子平日里训练生活的地方。
蒋阳成的母亲用方言浓重的口音连连说谢谢,手抬起来,却在碰到谢砚之袖管的下一秒又缩回去。谢砚之的衣服太好了,哪怕是农妇,也看得出来,这不是她可以轻易上手抚摸的衣服。
第二天,蒋阳成对谢砚之道谢,说他带母亲在俱乐部里玩了一天,吃了食堂,逛了健身房和休息区。这是他长这么大,见过母亲笑容最多的一天。
谢砚之根本不觉得这算什么事,只说不用往心里去。
后来他才意识到,他的无意之举,将蒋阳成的家境暴露在同事们面前,可能使原本就在京城华一不受待见的蒋阳成,遭遇了变本加厉的霸凌。
谢砚之虽然与京城华一签约,但和京城华一的联系并不很紧密。他不参加华一的内部训练,一年大多数时间在世界各地参加棋赛,只在比较重要的团体赛事中,作为京城华一的一份子露面。他一直知道京城华一内部氛围不太融洽,但也只以为是寻常的不合。
直到年末的一日,他在一个平日不常去的男厕所里,见到一边啜泣一边伤害自己的蒋阳成。
蒋阳成哭着对他说:“谢哥,我以为只要能定段,我就能做棋手,就能参加比赛,但我在京城华一的这一年,他们只让我打杂,把我当宣泄情绪的垃圾桶。谢哥,我呆不下去了,我想走,但我妈病着,尿毒症,每周透析,她还等着我的工资,家里供我学棋花光了所有的钱,更没钱让我解约。谢哥,没有比赛打,我和我妈都活不下去了。”
谢砚之紧抓蒋阳成细弱手腕不放的手,因为愤怒而剧烈颤动着。
男孩还恳求说:“谢哥,这里只有你对我好,求你不要把这些事跟别人说,我心里不舒服,划两刀就好了。”
那一天,不轻易许诺的谢砚之,向蒋阳成保证:他会去和元天宇谈谈,让华一推举蒋阳成上明年的云松杯。云松杯作为国内奖金最高的赛事,即便没有进入本赛,也能获得曝光度,得到练习。之后蒋阳成会有更多的比赛机会。
对谢砚之,元天宇一向很客气。一是因为谢砚之身负国手头衔,棋力举国顶尖。二是因为他有一个名叫谢颖九段的母亲,雄踞在长江以南,和北部京城的华一俱乐部、元家父子相颉颃。
谢砚之开口,元天宇非常爽快,立时应下。
然而,最终,京城华一选送参加云松杯的20人名单里,没有蒋阳成。自然也没有言宜歌,和诸多虽有能力,却无背景无条件的棋手。
谢砚之的名字赫然在榜,和那些不知输送多少利益的姓名挨在一起,令他觉得无比恶心。
他讶异于元天宇如此轻易地毁约。
在棋手的教育体系之中,品性比棋力更重要。季札挂剑,商鞅立木,然诺重于千金。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元天宇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棋手。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
……
虽然仇嘉铭在宣传直播的时候,蹭了谢砚之的热度,说要揭露谢砚之解约的隐情。但实际上,直播里,蒋阳成很少提到谢砚之,显然是不希望自己的事牵连到他。
冲着谢九段来看直播的观众失望而去,只剩下一群“虽然早就知道京城华一很烂但还是想看看京城华一到底有多烂”
的观众,留在直播间里,刷屏议论。
有观众质问蒋阳成:【说来说去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证据在哪里?】
蒋阳成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头,拉下t恤的领口:
锁骨、颈窝,满是烟头灼伤的痕迹。他皮肤天生偏深,一个一个细小的圆形疤痕,有新有旧,边缘隆起,泛着不自然的淡肉色。
他太瘦了,骨骼突出,俱乐部里的太子爷们,拿他当烟灰缸。
伤痕触目惊心,一经露出,直播间里弹幕四起:
【我的天呐,这总不可能是污蔑了,没有人会为了诋毁东家自己烫自己……】
【何况有几个伤看起来很旧了,不可能是临时准备的。】
【心疼弟弟,虎摸。】
【霸凌咖不得好死,弟弟勇敢点,把他们的名字都说出来。】……
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如果霸凌真实存在,你为什么不早点披露出来?】
【就是啊,你如果早点说,该抓抓,也省得霸凌咖去祸害其他人。】
【笑死,这弟弟鬼精着呢,明天就是云松杯本赛第一天,元天宇和谢砚之都入围了,挑这个时间点爆料,不就摆明了要搞元天宇心态吗?】
仇嘉铭正要帮着说话,一向低眉顺眼的男孩却突然对着屏幕另一侧,挺直了胸膛呛声:“解约费一百万,闹掰了你帮我付?我妈妈还在医院里,医药费你帮我付?不是所有人都有优越的条件,受了委屈就能反抗,像我这种人,为了生存就只能忍。”
弹幕又问:【那弟弟解约之后,打算怎么还这么大一笔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