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刘夫子的往事(第1页)
当晚叔叔在附近订了宾馆让一家人和高宏达带来的司机住下,这次他是坚决不让别人掏钱了。
第二天一早,实在拗不过爸妈,他们坚持要回去,叔叔给买了许多京城的特产说捎回去给孩子们尝尝。在火车站送走二老后,这叔侄俩马不停蹄的赶往农大。
老李安排的车和司机这两天算是出了大力气了,宏达在路上提出要给司机加辛苦费,却被司机拒绝了。还特别激动的说:“小兄弟你可不要客气,老李哥说过了,这一分钱都不能要,我原本不知道谁能让老李这么上心帮忙,后来听社会上兄弟一说才明白,前段时间一个18岁的小伙子单挑几十个地痞流氓,单刀赴会迎战国手大师,还打了个平手,最后拜了把子,这没想到就是您了,真是太荣幸了,能有机会给您开车,我以后吹牛逼也够吹两年的。”
这司机说话确实挺中听的,但是高宏达还是连续几声干咳。提醒他别乱说话,这身边还有长辈呢。叔叔都很开明,平静的说:“行了,别咳嗽了,以武会友不是坏事,但是不要沾染那些社会不良习气,社会不是一潭清水,水至清则无鱼,但是要注意分寸,别好勇斗狠,咱们的周爷爷也是个武林高手,却极少展示,这就叫修养。”
高宏达恭敬的点头说明白了,以后绝不轻易动手,司机自知话说多了,不敢开口说话了。高宏达拍了拍他肩膀表示安慰。
叔叔的同学在学校门口早早的等着呢,老同学见面少不得拥抱家寒暄一圈,先介绍了自己的侄子,再把同学介绍给侄子,这介绍的顺序完全符合社交礼仪规范。叔叔同学大名叫刘夫子,四川南充人,这人脸上扣着黑色的宽边眼镜,那眼镜片上一圈一圈光晕,一看就知道不会低于15oo度,还穿着老式的灰色中山装,扣子扣得规规矩矩,上衣口袋里还别着一支钢笔,头有点稀疏但还是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就这个形象配上他那有些奇特的名字,高宏达有十足的理由相信这是一个很纯粹的学者,现代社会称呼别人老夫子可不是什么褒奖的话。
刘夫子在门卫处做了登记直接带他们去了实验室,套上防尘服,实验室里十来个学生在一堆瓶瓶罐罐前忙碌着,他们来到实验成品去,刘教授招呼两个学生把几种材料用带刻度的勺子和杯子按比例调配,很快,一杯咖啡色的饮料递到高宏达面前,他喝了一口,用舌头仔细品尝着,嗯不错,就是这个味道,见他满意,刘教授继续让学生调制下一个实验品,五种配方就是五种口味,分别尝试完以后,高宏达难掩兴奋的问刘夫子:“这配方的材料里没有啥不良成分吧?”
刘夫子推了推眼镜很郑重的说:“这个放心吧。”
说完拿出各种盖着鲜章的鉴定证书,“这些材料用的都是纯植物配料,所有添加剂也是经过国家有关机构认可的。”
下一个话题就落到了合作意向上,刘夫子说:虽然我们对自己的实验品很自信,配方也得到了认可,可惜没有企业感兴趣,认为这奶茶没有太大的市场前景。不过就是路边小吃而已,实不相瞒,学校里也在减少我们的研究经费,说我们每天在胡搞瞎搞。
高宏达也不废话,直接问刘教授的合作方案。
刘夫子拨弄一下本就稀疏的头,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没有经验,然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拍了大腿,很痛心地说:“既然你是老高的侄子,也都是自己人,咱不玩虚的,五个配方1o万块钱,终身买断专利。”
旁边一个男生立即上前对刘教授说:“教授,这可是费了咱们三年多的辛苦呀,是我们这几年最优秀的研究成果!”
他那表情比教授还要痛心疾。
刘夫子无力的摆摆手说:“再好的研究成果也得推向市场才有价值,不要多说了”
那学生依旧不依不饶:“刘教授,这可是申请了专利的,而且这个价格与我们的投入很不匹配的,就连成本都不够啊,这赔本的生意学校那边也不好交代呀。”
“学校那边我自有交代,你啥都不要说了!这不是你们能做主的事情。”
刘夫子教授大包大揽的气势着实让人佩服。
高宏达心里偷偷说:“你们这师徒俩不去街上卖布头真是屈了大才了,明明可以去搭班子说相声,偏偏要来研究食品!”
他忍不住嘴贱,半开玩笑的问:“刘教授家里是开布店的吧?”
那刘夫子明显一愣,赶忙摇头否认。他有点奇怪这个年轻人怎么忽然问这个毫无关联的问题。显然他平时是不听相声的。
叔叔用眼神把高宏达抽了一顿,赶忙接过话头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夫子家里是世代卖假酒的!”
这下刘夫子算是炸了毛了,指着老同学的胸口说:“从上学那会儿8o年代说到现在都几十年了,这破事就过不去了是吧?我们家的酒可都是纯粮酿造,用的都是新鲜的高粱米,陈年泥池酵,哪里是什么假酒?你要再说这话,不要怪我翻脸。”
高宏达一脸疑惑,怎么这同学两个开玩笑还开急眼了呢?十分好奇的问刘夫子到底出了啥情况,刘教授深深叹了一口气,生意也不谈了,说起了当年的陈年往事。
刘夫子7o年代初出生在四川南充,家里世代酿酒确实没错,他们家乡地处山区,常年湿热,山里湿气瘴气较重,乡民们都习惯拿酒泡点草药蝎子之类的用来对抗湿气,酒卖的并不贵,甚至没钱的乡亲们拿点高粱米就可以按比例换上一壶酒。在那个主张贫困光荣的时间里,一家人从年头忙到年尾,也只是图个温饱而已。家人倒是在几次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运动中,非常幸运的保存了自家的祖产。刘夫子读到高中面临高考前,他父亲托关系找到知青点的知青队长张富林,请他帮忙辅导自家孩子功课,那张富林来自甘肃银川,长了一张大脸,有一个大饼的绰号,因为那张脸看起来确实像一张大饼,还撒满了芝麻。这个张富林虽然是知青的队长,那点高中知识储备还不如刘夫子呢,辅导的东西跑偏的严重,后来一个叫马甜甜的女知青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动要求代替他辅导夫子,因为她也在复习准备高考,都是花一样的年纪,一个血气方刚,一个温柔体贴,于是两人很快在学习的间隙钻了小树林。这让暗恋马甜甜的张富林心如刀绞,也是怀恨在心。
这张富林几次偷偷摸摸跑到公社去举报刘家投机倒把,都被公社给赶出去了,这都8o年代了,改革开放后允许私人进行商业经营。张富林实在不甘心,就把坏心思放在了刘夫子家的高粱酒作坊上,他尝试过半夜趁人不注意去放把火,结果差点被连夜处理酒糟的刘家人现,第二次去放火的时候,刚把点着的刚才扔上房顶,这蜀犬吠日的地界上,一场大雨毫无征兆的浇灭了那几个火星子。不死心的张富林趁刘家人不注意,偷偷把一瓶子氨水倒进了酒缸里,他认为如果喝死了人刘家肯定要完蛋,结果是加了氨水的高粱酒口感更好了,不仅没害成刘家人,还让刘家的生意更火了。
满心疑惑的张富林决定去查个原因,自己也偷偷尝试过喝了一口氨水,结果把喉咙烧哑了,差点变成个哑巴。于是他偷偷翻进刘家酒坊的院墙,自己接了一瓶子刚蒸出来的酒,拿回来倒入氨水,喝了一口之后现果然这味道有点与众不同,于是就着花生米居然把这一瓶酒喝光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张富林的眼睛瞎了,撕心裂肺的嚎声把知青们和村民引过来了,七手八脚地送到公社医院,结果认定为甲醇中毒。这下刘家可倒了血霉了,派出所的公安把刘夫子的爹抓进去了,无论老实巴交的老头解释说那刚蒸出来的第一茬酒是不能喝的,都得扔掉了,老祖宗说过,喝了真会瞎眼,还有可能死人,这种酒是坚决不可能给人喝的,家里人是不可能让这种酒卖出去的!老头的这一解释更是坐实了他卖假酒的罪名,一下子给判了15年。
突遭变故的刘夫子心情崩溃,第一年高考失利落榜了,而马甜甜考中以后远走他乡,从此以后连一封信都没给他写过,那半年的小树林算是白钻了。
又经过一年的头悬梁,锥刺股,终于考进了京城电子大学,主修电子专业,辅修副食品工艺学。好巧不巧的,毕业那年赶上了1989年的那一次活动,他莫名其妙的被卷了进去,后来遭到上头清算,工作不给安排,眼看就要回家继续继承家业卖高粱酒了,学校里实在是可怜他,就给他安排了留校当了一名讲师,在学校里混了2o年,虽然成了教授但却是名誉的,依然是一个讲师的待遇。他那点收入根本没法维持一家三口在京城的生活,于是老婆独自回四川老家继续经营那家酒坊,挣点钱贴补家用。
于是这卖假酒的笑话纠缠了他二十多年,以后无论是谁提这个事儿他就跟谁急。
还有那个瞎子大饼,后来得知刘夫子在北京上学加工作,后来居然掂着小竹竿从四川徒步走到京城,逢人就打听,还真就让他找到了学校,从那之后坐在学校门口哪也不去了,逢人就说刘夫子在老家的时候跟知青搞破鞋,而且还做假酒,虽然他无凭无据信口开河,可以抹黑,但架不住人多嘴杂,这谣言经过三个人加工就变了味儿了,最后变成了另外一个故事,说是刘夫子勾引一个酒店的老板娘,下药毒瞎了老板,带着老板娘跑到了京城。
刘夫子的老婆离开京城回到四川老家,估计也跟这个谣言有关系。反正这个大饼张富林给他制造了不少麻烦,但刘夫子又不忍心看着他在学校门口饿死,毕竟这个可怜人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多少跟自己有点关系,一到吃饭点就从食堂给他打点饭送过来。天冷了还得给他拿点旧衣服穿,就这样坚持了很多年,张富林也感觉无聊了,于是又沿着铁路步行从京城一路乞讨走回了银川老家,这绝对也是一个狠人!后来听说跟人学会了算卦,也算有了一份能养活自己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