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1页)
如果他走进屋子里来的话,一定是会发现他们的。
但五条悟毕竟不是那麽没礼貌的人,夏油杰是懂他的——他平时所谓的“没礼貌”
都创建在双方愿打愿挨,无关痛痒的事情上,真正可能把人弄生气的举动,或是无必要的好奇行为,他是不会做的。
对方也确实和他想象的一样,在房门外停留一会儿后,迟疑着推开了他的房门——没有锁,正是因为没有锁,五条悟反而是扫了一眼就立刻哐当一下把门关上了,然后在门外啪嗒啪嗒地打字骂了他一通“等等我能死啊你个混蛋,最近不是都很萎靡吗怎麽我就迟回来半天你就好了”
等话,最后消了气,总结为“给我带蛋糕123456回来”
。
真抱歉啊,带蛋糕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夏油杰遗憾地想,在这句话里感受到了那麽一点歉意,觉得自己蛮过分的,不应该忽然想做这种事——但他一抬头看见观南镜抱着腿坐在衣柜里,却仿佛像是在看什麽金碧辉煌的皇宫一样又乖又兴奋的神情,不由得又笑了:
“在看什麽?”
他轻声问。
“我们可以说话了吗?”
观南镜谨慎地用超级超级小的气声说。
“可以哦。”
夏油杰轻轻说:“现在开始,我们也能出去了,但是不可以发出很大声音,因为悟就在隔壁。”
在屋内正常活动但不能发出声音的挑战,其实夏油杰是很熟悉的,就是小时候父母睡了他熬夜的事嘛。说是小时候都不准确,从上小学没多久后到初中毕业,他一直是这样的,直到进入高专才有了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和现在有点乖张和不良的样子不同,夏油杰自从跟着父母搬家离开了小县城,在东京生活后,初中时就变成了标准的优等生现充。初中入学时代表新生发言,第一天竞选班委,第一次体育课就被老师按着推荐校园热门社团,用自己一直参加是的文学社,需要靠作文来参加竞赛为由婉拒,但依然是打篮球或踢足球时每个男生都渴望邀请到的最佳队员。
每门课的老师都很喜欢他,男老师拍着他的肩膀说夏油同学这次的社会实践活动你来带同学们一起做,送他英国带回来的钢笔;女老师说夏油同学你来办公室帮忙装东西,然后一起笑着问他以前的情况,夸他一点都不像小地方来的,打趣他有没有女朋友。
开学两星期就和班花搞暧昧,两个月后谈上了,直到第二学年才分手,理由是女友感觉他也没多喜欢她,ktv里坐装头晕了大腿上都还是绅士地扶着她的后背,也不亲嘴,好不容易亲到一下,夏油杰心脏都不跳。
也不boki。
知道他不是养胃,那就是根本不喜欢。这太叫人挫败,挫败到有点恐惧,以为是自己不行。
霓虹的初中女生在恋爱里都是大侦探,不会错放犯罪分子。夏油杰理所当然地接受分手,文质彬彬地拿她当挡箭牌拒绝一年级长得最漂亮的学妹的告白,于是校园中流传着他是温柔情圣的动人故事,夏油杰乐得解脱,此后再也不用谈恋爱,问就是眉眼惆怅,仿佛有白月光。
可白月光找他复合,他又不愿意,只是不拂去面子地拉扯着。
月光是真的是假的,他自己最明白。他也不懂人们为什麽总拿月来指代美好和唯一的人与物。月亮只是看起来很温柔,好像情意绵绵地只挂在你自己的窗口,可实际上不是所有人共享一个月亮吗?如果温度是爱的话,月亮是没有爱的,月亮只是在模仿太阳的爱,一个折射品,一道中转站。
他并不喜欢月亮,月亮和他太像。
在看起来阳光明媚到能拿去拍理想孩子纪录片的生活外,他的一切是光怪陆离,混乱脱轨的,没有人可以和他讨论他脑子里出现的东西。他在路上和同学面色开朗地说笑时,捕捉着无处不在的咒灵的身影,心知肚明自己是全世界最大的疯子——转学也是这个原因,在家乡,因为他小时候还不知遮掩,总是问朋友他们能不能看到咒灵,有没有奇怪的虫子爬进他们的嘴里,他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精神分裂病患者,连带着爹妈也过不下去。
他在夜晚父母替他熄灯后悄悄打开台灯,吐出咒灵把它们捏在手里惊恐地注视,然后再干呕着塞回去——在进入高专学习前,他并不能熟练控制自己对咒灵的吸收和返还过程。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幻想只要用力吐掉它们就会消失了,可现实是吐一百次他就得吞一百次才能让它们回到他的身体里,让这些真的混合着他呕吐物的脏东西。
他裹在被子里玩电动,一个晚上就能通关一部大作,然后感到无聊,在淩晨三四点疲倦睡去。他又开始看番剧,最讨厌的是eva,一遍一遍点开的却还是eva,在碇真嗣的各种抽泣和哭喊中感到厌恶,又感到奇妙的平衡——原来青少年那无人在意,人人踩踏的痛苦是可以被这麽呈现在屏幕上的,只要男主角是个救世主。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就和大部分观众一样在厌恶这个“没用”
的男主角,后来才发现自己只是和大部分观众一样在恐惧他,恐惧自己像他,恐惧自己其实就是他,恐惧自己还不如他。
极少数的情况下,他会透过廉价老式公寓楼质量不太好的墙,听到隔壁父母短暂又贫乏的x生活,只有这种时候他会选择睡去——闭上眼睛,戴上耳机声音开到最大,用被子蒙住头把自己死死裹住,于是分不清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因为缺氧短暂窒息,但反正目的达成,他昏迷过去,他逃避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