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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梓墨瞪他一眼,懒散地坐回椅子上,那先前的怒火亦是说收就收,这会儿连火星字都让人瞧不着了,李兆见之,困难地咽了咽口水。
“李兆啊。”
出口的声音慵懒意味儿十足。
“属下在。”
李兆额头冒了一层冷汗。
“你方才说的只乃其一,定远将军若是为了查探叛贼余党的下落,受了伤或者死了,朕定会第一个不饶你。其二,你们身负押送军饷的重任,朕拨出这笔军饷已是不易,若你们半路上让这笔军饷有了闪失,朕将你们统统砍了脑袋都是轻的!”
“属下知罪!皇上体恤边城众将士是以拨出军饷,属下该全心全力护着去西阳才对,万不该让将军丢下这正事儿改而去查探另一件事。”
李兆急忙回道,额上一颗豆大汗珠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啪地一声坠落于地。
程梓墨勾了勾嘴角,“爱卿知道就好,定远将军总以为朕对他万事宽容,近些年做事便越发地没了规矩。纵使是为了查探叛贼的巢穴,他也不该半路丢下尔等独自离去,若是尔等在路上不小心遇到了胆大包天意图强抢官银的匪寇,这丢失饷银之罪,他席夜枫担当得起么?”
李兆听着乾元帝这轻悠悠飘乎乎的话,心里为定远将军捏了一把冷汗。将军半路丢下军饷改追叛贼本是忠心耿耿,可皇上一顶天大的帽子盖下来,那就变成了砍头大罪。
“皇上,定远将军他也只是一时糊涂,且他只是为了皇上才忘了此次的本职。”
李兆忙帮席夜枫开脱罪责。
程梓墨睨他一眼,“李副将岂不闻在其位司其职?既然朕让他护送军饷,他就该好生护着,亦如打仗中,士兵们必须听从将帅的指挥,否则便是违抗军令,当斩。”
李兆微微张了张嘴,心里悲凉丛生。
忽而,程梓墨低笑几声,“李副将此次将军饷安全送至西阳,也算有功。至于定远将军,虽此次犯了错,但总归是功不可没,朕得想想如何罚他,好叫他多长长记性。”
不知是否错觉,李兆觉得皇上虽句句针对定远将军,说他犯下怎样怎样滔天大罪,可此时风轻云淡地说出这句话,竟无丝毫怪罪之意。李兆愈发觉得乾元帝的心思难猜得紧,喜怒难辨不说,说出的话也是让人无从琢磨。
李兆退下后,程梓墨深不可测的脸一下变了样,懒懒地勾了勾唇,心里骂了一句:混小子,真是逮着缝儿就钻,这么快就找到犯错的机会了。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嘀咕几句后,程梓墨便令钱公公拟了两道旨,一道直接送去忠勇侯府宣读,一道让人快马加鞭地送去了西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勇侯嫡长子兼定远将军席夜枫,身兼护送军饷重任,却借故半路逃离,实弃朕厚望于不顾,居功自傲,罔顾圣意,即今日起,削去承袭忠勇侯爵位资格,废去定远将军一职,暂留西阳,待下次将功赎罪之后再官复原职。钦此——”
钱公公高声诵完,忠勇侯府跪着的一地人却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忠勇侯,还不接旨。”
钱公公提醒了一句。
跪在最前首的忠勇侯席晟奕失了魂地起了身,接下圣旨。一边的云氏听完圣旨差点儿气得昏倒,幸得旁边的丫头扶住,才得以站稳。
席晟奕塞了银子,细细打探了情况,这才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除了连连叹气,已不知该如何诠释此时的心情了。夜枫那孩子不过是半路追查反贼余党罢了,也算忠心一片,没想到皇上竟拿这个说事,连带着枫哥儿承袭忠勇侯的资格也夺了。若是回了京都也好,就算没了官职和承袭爵位的资格,众叔伯也可拂照一二,只是这小子一身傲骨,怕是不会接受别人的相助罢,且皇上也没有召枫哥儿回京都的意思。忠勇侯紧皱着眉,头一次为这个出色的长子发愁起来。
“忠勇侯保重身子。”
钱公公走前,嘱咐了一句。就连他都看不透皇上此举的意图,莫说别人了。但是钱公公可以肯定一点,以皇上和定远将军多年相交之情,皇上绝不可能真正害了定远将军。
席云氏听完圣旨后脑袋发昏,回到屋中后便已红了一双眼。忠勇侯则在一边哄着,道此事必有转机,此次不过皇上一时气愤之举。
“老爷,枫哥儿自小就不需要我们操心。这么多年他一直身居边城,数次与敌厮杀,老爷可知我这些年是如何心惊胆战地熬过来的么?我常常做噩梦,梦见枫哥儿为国捐躯。这孩子性子倔,当年给我们磕了三个响头便去西阳征战了。虽然有铭哥儿和珞姐儿陪着,可我最心疼的却是枫哥儿。他自个儿有本事,不消我们操心,我这个当母亲的能做的便只有给他谋一门好亲事,叫他早些成家,有个人陪着总好过一个人东走西跑。眼瞧着枫哥儿苦尽甘来,没想到今日却发生了这事儿。”
说着说着,云氏眼里的一直打转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夫人莫哭,夫人莫哭。”
席晟奕忙上前扶住她,给她擦泪,一张刚毅分明的脸皱起了褶。“夫人岂不闻皇上后面几句的意思,只要枫哥儿再立了功,皇上就让他官复原职。如今被革职也只是暂时的事儿。”
“若这只是皇上的搪塞之辞呢?皇上连枫哥儿承袭爵位的资格都给拿去了,他分明就是针对枫哥儿。如今枫哥儿除了忠勇侯府嫡长子的身份,真的是什么都没了。”
云氏拿着丝绢一个劲儿地擦拭眼角。
席晟奕脸色微变,忙提醒了一句,“夫人慎言,这番说辞若被人听到告到了皇上面前,咱们便是冒犯圣上,难逃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