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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只觉爽快,这姓桑的两个眼珠子一个装名一个填利,满心想着占了江南武林的鳌头,每每来打秋风还要一脸仁义道德,当越家真的是无冤不欢么?只不过爹娘都不愿得罪小人,破财消灾罢了,自己倚小卖小,给他个钉子碰一碰,也臊一臊他的脸皮。
转念又想,那桑云歌武功再好有什么用?江湖人江湖事,总归躲不开人与事,孟自在的武功,可也没什么了不起,自己若是愿意,未必不能当上什么白鹿山的山主。
周遭风轻而暖,景色怡人,越栖见信步独行,懒得去看鱼,想了想,高高兴兴的去后园荡秋千。
他一苇心法已开始修习,立在秋千上脚一蹬开,身子轻盈,直飞而上,来回悠得几下,愈发开怀,趁飞到最高处,腾出一手,去捉梧桐树上一片叶子。
指尖碰到树叶,刚要用力摘下,脚底却是一滑,收不住势,一跤直跌了下去,闭目惊呼中,却落到了一个人的怀抱里。
眼未睁,鼻端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竹叶清冷气息,待双足落地,只见眼前人深红锦衣,容色如玉,正含笑看着自己。
惊魂乍定,越栖见声音颤抖:“你……多谢你了,你是谁?”
这人不答,眸光微动间,隐约有些奇特的慑人魅色,却展开越栖见的手,仔细观瞧摩挲,他力气并不大,但越栖见被他另一只手轻轻放在肩头,却是丝毫也动弹不得。
良久,这人问道:“好孩子,你叫越栖见是么?想学医术么?”
他眼神清而不透,既有期待,更有迟疑愧疚之色。
越栖见疑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偷偷跑来我家?”
这人沉默片刻,终究叹了口气,柔声道:“我是苏小缺。”
越栖见吓了一跳,惊道:“七星湖的宫主?”
苏小缺嗯的一声,道:“好,栖见对江湖事倒不生疏……你可知自己的身世?”
越栖见警惕道:“我自然是我爹爹妈妈的孩儿,别的我一概不知,也不想知晓!”
苏小缺微微一笑:“这么说来,你已知自己是明蝉女后人,对不对?你不姓明,你爹娘自不会主动说与你知……好,好聪明的孩子!”
越栖见毕竟年幼,稍露形色即被苏小缺一语道破,一时无言以对。
明棠荫与越观渔确实不欲他知道身世,但有时看他粉团团一只天真可爱的小人儿,两人言语间自然忘了避讳,偶有片言只语便带出些蛛丝马迹,越栖见何等灵慧,心中疑窦好奇一起,到底缠着明棠荫当故事讲,聚沙成塔套了个七七八八。
苏小缺看他神色变幻,忙安抚道:“别怕,我并无恶意,只是想在这里待几日,教你青囊药书,传我一身医术。”
越栖见见他一派真诚,又知苏小缺医术冠绝江湖,不禁心动,想了想,小声道:“我要学,可你得说服我爹娘……”
说着心中一凛:“坏了!桑家伯伯还在这儿……你,我可不能结交你……不能害了我爹娘害了我家!”
“放心,我的轻功,怎会让桑鸿正这等角色发觉?再说方才他已抱着一箱银子打道回府了……”
苏小缺轻揽着越栖见,尽显回护之意,道:“将来……将来七星湖的宫主,也断断不会伤你害你。”
越栖见略一思忖,一手牵着他,往花木深处的小书房行去,一边悄声问道:“将来七星湖的宫主是谁?为什么不会害我?”
苏小缺笑了笑:“因为你会有恩于他……而且错刀是我养大的孩子,我自然明白他。”
越栖见睁大了眼睛,十分山清水秀的好模样:“他叫错刀?”
苏小缺颔首轻笑:“是啊,苏错刀,跟着我姓。”
苏小缺不愧七星湖宫主,一旦出手,到得掌灯时分,小书房中已与越家夫妇密议妥当,三人皆是得其所哉,越家夫妇大有轻松解脱之意,苏小缺却径直走进越栖见的房间,笑道:“你爹娘答应了,我做你三天的师父。”
越栖见很是开心,笑道:“苏师!”
苏小缺应了,取出几卷书册来:“这是青囊药书中的内昭图略与千金方,这一卷却是我增补后的针灸篇。”
越栖见打开看了看,每篇均是端端正正的蝇头小楷,更有无数注释图解,极尽详细精深,当下妥善收好,却问道:“青囊药书只有这几卷么?”
苏小缺深深看他一眼,方道:“自然不止……尚有药毒经、经脉论与阴阳变留在七星湖医舍。”
越栖见不说话,只是撑着下巴笑,他眼睛乌黑水润,笑起来弯弯的,眼尾一点点下垂,愈显乖巧无暇。
苏小缺不禁温言道:“栖见要学?”
越栖见摇头:“我怕我学不起……天底下哪有那样的好事?”
双眼直视苏小缺,正色道:“苏师,你传我医术,到底所求为何?”
苏小缺低声叹道:“昔年明蝉女封宫自沉,七星湖从此遗失半部縀八星经……这遗失的半部縀八星经,如今唤作一苇心法。”
“縀八星经既为残卷,便存了绝大的隐患,我虽以贪海疑城心法补足,但一则毕竟有些勉强涩滞之处,二来也怕七星湖变数太多……教你医术,允你一家一世平安,是为了将来错刀若有所需,可以来找你求那半部縀八星经。”
越栖见听得明白,道:“所以苏师要我传给他?”
苏小缺摸了摸他的头,眼神中颇存怜惜希冀:“我此番离开七星湖,最放不下心的,就是错刀了……到时你告知他我收你为徒之事,再问他要那剩下的三卷医书,他自会答允。”
越栖见很懂事的点了点头,轻声道:“一苇心法若本就出自七星湖,我怎能一意据为己有?待错刀师兄来寻,自然完璧归赵……倒是要多谢苏师传我青囊药书之恩。”
苏小缺心中愈发柔软,声音更是踯躅不定:“其实……我也盼着错刀不来越家,你这样的心地纯善,与七星湖牵扯上,只怕凶多吉少。”
越栖见性子虽偏静,却也脱不了孩子脾气,笑道:“我不怕的,不过将来错刀找我,我却认不出他来,可怎么办?”
这可难不倒苏小缺,他少时多喜杂学,后入七星湖,更有沈墨钩悉心教导,书画之道,早登堂入室。
当下提笔就纸,不多时一个半大少年已栩栩如生,眉目之华丽俊美,越栖见生平仅见,顿时有些看住了,半晌叹了口气,刁难道:“那等他长大了,我又不认识了。”
苏小缺听得他语气顽皮,不禁笑道:“待你医术精通,观其骨骼血脉,便能知他往后的身形容貌。”
说着不愿让这孩子失望,复又提起笔来,此番入神良久,方才落笔,神色却是不能掩饰的温柔悲伤。
待得画好,越栖见一眼看过,即摇头道:“这不是他。”
苏小缺微微一怔:“怎么不是?哪里不对了?”
越栖见歪着头仔细端详:“苏师的笔法真好……但哪里都不对,根本就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