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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继续听他说起来,“那个女人另嫁后,据说我父亲自暴自弃,狠狠消沉了一段时间,我祖母看着实在不像,便也着手为我父亲相看起亲事来。京城圈子里好些人都知道我父亲和那个女人的事,我祖母瞧得上的人家,都不肯把女儿嫁给我父亲,愿意嫁的,我祖母又瞧不上。”

“正好来年春天,我外祖父带了家眷进京述职。我外祖父那时候是从二品的布政使,我母亲又温柔漂亮,我祖母在宴席上看见后,很是喜欢,便托了人递话儿。我父亲虽败絮其中,却金玉其表,又是靖国公世子,当时在金吾卫也领着官职的,妥妥的青年才俊,我外祖父强龙不压地头蛇,又武殊途,往哪儿打听我父亲和那个女人的前情去?便把我母亲许给了我父亲。”

谁知道谢令昭的母亲过门才半年,他继母便丧了夫守了寡,又回了京城长住。

然后,不知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又与谢令昭的父亲旧情复燃了;抑或者,两人根本就从来没断过关系?

反正等谢令昭的母亲终于发现时,他继母早已生下他父亲的儿子,仅比谢令昭小半岁。

也就是说,谢令昭的母亲还怀着他时,那个女人已诊出身孕了;且谢令昭的母亲之所以能发现秘密,亦是那个女人故意露的破绽给她知道,否则谢令昭的母亲还不知道要被欺瞒到什么时候!

谢令昭的母亲悲愤恼怒不已,为了不连累儿子和娘家的名声,还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夜夜以泪洗面。

那个女人还不罢休,屡次明里暗里的挑衅,谢令昭的祖父祖母也管不着,谢令昭的母亲终于气急攻心,一病不起,郁郁而终了。

“我母亲去了刚一年,那个女人便进了门,至于她的儿子,反正两三岁大的孩子都少见人,差个一岁两岁的,其实旁人也瞧不出,对外便宣称是那个女人进门就见了喜,然后一举得男,比我小三岁。”

谢令昭越说声音越冷,“我一开始是养在我祖母屋里的,那个女人与我祖母说了几次后,便挪到了她院里去。之后,我的日子便表面光鲜,内里黄连了。她不让任何人跟我说话,除非必要的;我母亲的陪房也都被她发作得远远儿的,我连面都见不着。有一段时间,我屋里竟还出现了老鼠,吓得我根本不敢睡,说给我祖母听,祖母还不信,说我好好一个小爷,住的是高房大屋,身边丫头婆子成群,怎么可能有老鼠?派了人去守着,也的确没找到,之后便再不信我了。”

说着还瑟缩了一下,“那日在陆巍你老家,我一个大男人之所以会那么怕老鼠,你瞧着都觉得可笑,其实就是那时候落下的阴影。熬到六七岁上,我外祖父再次进京述职,我日子才好过了些。可惜没几年,我外祖父也去世了,几个舅舅要么外放得远,要么在老家,都是鞭长莫及,我日子又不好过了。”

那个女人把谢令昭当眼中钉肉中刺,她的儿女和家里的下人们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各种欺凌怠慢他。

终于到谢令昭十二岁那年,所谓的弟弟们又一起欺辱他时,他没忍住,失手扎瞎了谢二公子的左眼。

这下真正是捅了马蜂窝了,不但那个女人疯了一般要谢令昭的命,临亲王也给靖国公府整个家族施压,必须要谢令昭付出血的代价。

“我祖母以死相逼,才算保住了我的命,当年到底是她把我母亲拖入了那摊子糟污里的,眼见我母亲落得年轻轻就没了命的下场,我也命不久矣,心里岂能不愧疚的?只是我不能再留在京城了,世子之位,也彻底与我无关了。所以,我才会来了天泉,毕竟当年的沈阁老就是天泉人氏,天泉风盛行,人才辈出,好歹扯一层我是来天泉求学的遮羞布,也省得靖国公府成为满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谢令昭说到这里,又是一声苦笑,“所以陆巍,我怎么拼、怎么博都是没有用的,世子之位不会属于我,家业也不会属于我,我甚至连京城都回不成,连想去我母亲坟前上柱香,想给我祖母磕个头拜个寿都做不到。我但还是多谢你的关心了,这些话这些年,也就只有你跟我说过了。”

陆薇薇见谢令昭终于说完了,才清了清嗓子,道:“谢令昭,看来你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让你拼,让你博,并不是让你去博那什么世子之位和家业,我刚才是不知道你们家显赫到这个地步,但现在我知道了,我还是这样说。令尊不给你又如何,你就不能凭自己的本事,去挣下一份你自己的荣耀和家业来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多少人都是白手起家,甚至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尚下挣下家业打下伟业来,你已经比那些人高了不知多少倍,别人既能做到,你为什么不能?”

“你看你啊,有大房子住,有成群的奴仆伺候,还有的是银子。只要你愿意,县学里的夫子们你觉得不够,还大可重金延请其他名师大儒单独教你一个。真的,这个条件搁我和我表哥,还有澈表哥身上,做梦都得笑醒了,你还有什么理由自怨自艾,还有什么理由不拼一把?等回头你金榜题名了,他们就是把世子之位捧到你面前来,你还不稀罕呢!”

谢令昭定定看了陆薇薇片刻,才干笑道:“陆巍,你真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我哪有那个本事,我真的看见书就头疼,一听夫子讲课就犯困。你这样天赋又高、人又勤奋的学霸,是真的理解不了我们这些学渣的痛苦的。别说金榜题名了,连个童生我都考不上,你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别往我脸上贴金了。”

陆薇薇冷笑,“所以你的意思,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当一辈子的烂泥,怎么扶都不肯上墙了?”

谢令昭在她的冷眼之下,哪敢说是。

只得继续干笑,“也、也不是啦,就是觉着没那个必要。就算我将来真能金榜题名,能顺利出仕,千里做官为的吃穿,说到底还不是为的银子?可我如今已经有花不完的银子了,那个、那个”

陆薇薇见他识趣的没再那个下去,道:“就算你已经有花不完的银子,那你母亲和你这么多年的委屈该怎么算?你不说把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夺回来,至少也要让世人都知道你们的委屈,知道他们一家人都是如何的寡廉鲜耻,薄情寡义吧?我就不信你不恨,没想过要为你母亲和自己伸冤雪恨。”

谢令昭片刻才涩声道:“肯定想过的,可那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我根本做不到。一个国公府于我已经是庞然大物,以卵击石了,何况还有个亲王府,说句不好听的,我就算将来能高中状元,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状元?”

陆薇薇嗤笑,“你还真敢想,我都从来不敢想!但谁说伸冤雪恨非得中状元的,谁又敢保证以后没有他们求到你面前那一天了?只要你足够强,我相信终有那一天!前提是你先变强,必须变强,否则就别怪他们不把你放在眼里,让你连自己的家都回不了,也别怪这世道不公,只能怪你母亲命苦,怪你自己倒霉,只能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