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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頁(第1页)

五宣似乎對王守仁的安排並不意外,點頭應了;沈瑞有些明白王守仁的用意。

呂丫只是賣身孤女,即便讓她帶一份嫁妝,旁人也只有挑剔的。即便勉強應下,也不過是看在她嫁妝的份上,等花光她的嫁妝,還不是任由婆家處置;只有將呂丫的不足盡數說了,還能接納她的人家,以後才不會嫌棄她。至於要聘銀,那是因白得的東西,沒人會珍惜;白送上門的人,也只會讓人瞧不起。

而那些咬牙湊「聘銀」娶童養媳的人家,日子肯定不會富裕,這個時候收到一份雙倍聘銀的嫁妝,則是意外驚喜。對於呂丫這帶來驚喜的小娘,也更容易接納。

王守仁如此安排,不過是對人心看的透徹。

舉手之勞幫人與這樣為人盡心籌劃是兩件事。

見沈瑞繃著小臉若有所思,王守仁道:「瑞哥在想甚?」

沈瑞的抬頭道:「先生經常如此行善?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把一把還罷了,作甚先生願意如此周全?」

王守仁笑著說道:「與我花些心思、費幾個銀子的小事,與她卻是生死攸關。我若是不在意,輕慢處置,說不得幫人也成了害人。與其那樣,還不若從開始就不幫。」

聽到這些話,沈瑞想起上輩子聽過的一個故事。

退潮後海邊灘涂上留下許多小魚,有個孩子見了,頂著烈日,一條條撿起灘涂上小魚,重送回大海。大人看了,覺得這孩傻,說:「海邊那麼多小魚,怎麼能撿得過來?你這麼做,誰會在乎?」孩子指著手心中的小魚道:「這條魚在乎。」又捧了另外一條:「這條魚也在乎。」

原來五百年前,就有人開始「撿小魚」了。

官媒說是要耽擱幾日,可過了兩日便登門。看來是用了心思的,找了四戶人家出來,將那幾家的情形仔細地講了一遍。第一家還是個孤兒寡母兩個,還是讀書人家,祖上出過秀才,去了的當家是童生,這家的小哥十二歲,由寡母紡織供著讀書;第二家是菜農,當家娘子沒了,只有當家的帶了兩個半大小子,大小子十七,二小子十五,都沒說親,這次說的就是這個大小子;第三戶長輩倒是齊全,當家人是木匠,做的一手好夥計,就是家中人口多,上有三位老人,下有五個兒女,祖孫三代十來口人,日子過得緊罷,說的是他們家大小子,今年十四;第四戶家人口簡單,一對老兩口,帶了一個孫子,老兩口早年在城外擺茶水攤,如今老了,便在家裡做些手工,孫子十三,已經做了在布莊做了兩年學徒,眼看就能出師做夥計。

五宣仔細聽了一遍,想了想,道:「丫頭還小,正需長輩教導。第二戶沒個娘子,那孩子年紀有太大了,不妥當。剩下那三家,我不好拿主意哩。媽媽先吃茶,我去尋我家大哥拿主意。」

沈瑞曉得,這話不過是說的婉轉。那第二家,都是青壯,極容易出是非。兩個兒子都沒說上親事,多是因這個緣故。

如今待客的是呂丫住的客房,五宣請那婆子稍坐,讓沈瑞陪著,自己起身便去了隔壁。至於呂丫,昨日官媒看過了,今日就避到隔壁,給王守仁磨墨。這談的雖是她的婚姻大事,可這事情還真輪不到她拿主意。若是她大些,自然是由她選擇,喜樂自得;可她還小,就算自己有主意,想的也不會有大人想的這麼周全。

沈瑞年歲不大,可白白淨淨,清秀可愛,很容易得人好感。官媒樂呵呵地與他說話,話中不乏打探之意。

沈瑞有一句沒一句地答了,卻都是避實就虛,沒一句有用的話。這婆子五十多歲,哪裡聽不出,心中腹誹不已,對著沈瑞卻越發熱絡。尋常小戶家童子,哪裡會這麼精;一個兩個,都跟人精子似的,只好豪門大戶的小哥,才有這樣氣度。

隔壁,五宣將那三家的情形對王守仁說了一遍,王守仁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那戶讀書人家罷了,若是不成才還罷,成才了有的挑剔;第三家、第四家你帶瑞哥去轉轉,看看兩家人品口碑。」

五宣再見官媒,就仔細問起第三家、第四家的情形,又問長輩的脾氣,提出要過去看看。

官媒見他那麼仔細,並沒有不耐煩,帶了五宣與沈瑞出了客棧。

路上,五宣問起房子,即便是寒門,也要有恆產才好。

因馬上就過去看,官媒也盡實說了,那第三家還真是典的屋子,不過聽說攢下了買房子的錢,就是一時沒有合適的;第四家是自己的房子,只有正房廂房加起來三間,不過因人口少,也夠用了,就是年久失修,屋子破舊得厲害。

擱在講究人家,這樣直接上門很是不禮貌,可市井人家哪裡講究這個。

先去的是木匠家,他們家典的屋子,有個大院子,沈瑞等人到時,這家爺孫父子幾個,正在做木活。

見來的官媒,這家當家人忙高聲喚娘子出來,木匠娘子扶著腰出來,很熱絡,笑著道:「媽媽來了,快屋裡吃茶,那邊可是應了?」

第四十八章善始善終(下)

對於貧困,沈瑞即便活了兩輩子,也不曾親眼目睹。

上輩子且不說,這輩子即便吃了些苦頭,可不管是沈家四房,還是西林禪院,都同「窮困」這兩個字沾不上邊。原本聽官媒的話,這木匠家應該是窮人里日子不錯的,可等到親眼所見,沈瑞才知道什麼是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