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1页)
花无间放下小盏,神色之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愁恼,“若是我早已知晓此事,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狗一刀不知花无间在想什么,只听了问话摇头不解,老实道,“不知道。”
花无间无奈嗤笑一声,一手按住两侧晴明穴位,随后垂眸执笔重新看回案桌上的卷宗不再出声。
狗一刀等待许久,也未见花无间有任何回应,思量着花无间既然已经对此事了如指掌,再留无意,“花大人,那我先走了,今晚多谢你。”
花无间听着狗一刀逐渐远去的脚步,直到推门那一刻,心中叹了口气,出声道,“耶律莫哥带兵进入中原一事,过了朝廷明路。”
狗一刀回头,只见花无间仍旧垂眸处理着公文,未曾看她,“如今东海有人散布,杜先生是被平海军的岳东言所杀。”
狗一刀想起岳东言此人,难以相信,企图辩白,“岳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花无间不知前事,并未想到她竟认识岳东言。
但狗一刀有些不解,“花大人为何告诉我这些事?”
花无间放下手中的笔,屈指撑住额侧,看向狗一刀。
几个时辰前,那个消失了十年的男人忽然出现,花无间这才知道,狗一刀便是那个人心心念念的故人。他们倒是默契,十几年未见,却都在今夜为了同一件事来了这里,两人倒真有几分相似——一样的蠢笨。
“你的性子过于纯直,莫要被有心人当了出头鸟。”
狗一刀还想再问几句,却又听花无间道,“今夜就在这里找间屋子睡吧,城门落了锁,难不成你还想爬出去?”
狗一刀跟着一个仆役进了间屋子,屋内陈设崭新,甚至提前燃好了熏香。谢过仆役后,狗一刀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梆子,四更天了。
狗一刀确实觉得十分困倦,衣裳也不脱了,将身后的刀扒在怀里,倒头就睡。
“吱呀——”
房门被推开,走进两个男人,门外的月光照进来,隐约间能看见,高个的男人苍白的面容,搭着一双闪着妖艳绿光的眼睛。稍矮一些的男人是位剑客,他的剑极有特色,一柄三尺长的铁片,柄处则只有两张软木合钉而成。
剑客看着绿眼睛的男人,挑眉,“这便是你一直说起的那个故人?”
绿眼睛的男人并未说话,慢慢走向躺在床上的狗一刀。
一道不属于两人的声音在门口想起,“不过是一点安神香,并不会伤身体。”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花无间斜倚在门边,悠悠开口。
剑客看回绿眼睛男人,实在好奇,“她究竟是你的故人,还是哪个你曾经握过柔荑的旧日红颜?”
绿眼睛男人并未回头,眼睛仍旧看着狗一刀,“阿飞,不要胡说。”
剑客阿飞立刻会意到李寻欢是真的因此不满,心下对狗一刀倒是更加好奇。与李寻欢同路许久,除了李寻欢所辜负的旧爱林诗音,还真的没有见过哪个女人对他这么特别。
李寻欢将狗一刀单臂抱起,另一手掀开被子后将狗一刀轻轻放下,再将被子为她盖好。几番动作,狗一刀脖子上的一直带着的绳子钻出了衣裳。李寻欢蹲在床边,用指腹勾住绳子,扯出一个挂在绳子之上的木片,木片上早已被划上了数不清的痕印。
花无间远远打望了一眼,便立刻认出了这个木片,挑眉轻笑,“李园的锁匙原是被你送了这位故人。”
李寻欢并未接话,而是紧紧盯着木片。
当年他意气风。
李园书香门第,他算得上是饱读诗书,下场一举再获探花,那是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
就在这时,他遇上了他前半生从未见过的不幸之人。
狗一刀衣不蔽体浑身是伤,吃着偷舀出来的一瓢泔水。而在见到他悲悯眼神的那一刻,狗一刀却将自己手中的瓢递到他的面前,眼里透着他从未见过的真诚与炙热,“你吃吗?”
李寻欢那时候一心救万民于水火,扶朝堂于正义,上驱契丹,下赶倭寇。
他也不知自己作何想法,竟然真的接过了那瓢泔水,在狗一刀的真切的注视下,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毫无意外的立刻在一旁呕出。
吐完后,他摸遍全身,浑身上下最珍贵的只有这把自父兄处继承而来的李园木钥,他毫不犹豫的将木钥送给了狗一刀,自私的希望狗一刀可以永远这样“愚蠢”
,愚蠢的像是传说中的神祗。
也因此,他坏心眼的告诉狗一刀,要记住所有人的善意。而现在看到这柄木钥,他知道,狗一刀一直在按照他说的做。
甚至他在离别时,因为对朝廷充满信心,随口说出的那句“找官府”
,她似乎也在认真践行。
李寻欢不禁嗤笑,笑狗一刀的天真,也笑自己的轻狂。
入仕以后才知道,怀揣救世之心是官场大忌,反倒是同窗师弟花无间这般长袖善舞,为己图利方能长久。
最终失望之下,卸官而去。
如今再看,狗一刀竟成了让他仍旧活在这世间的支柱。狗一刀比他纯粹,比他博爱,无情处比他更无情,多情处比他更多情,他急切的需要在狗一刀身上验证,这样的大爱是否真的可以救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