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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故意让我看见?”
裴珏默了默,一时间竟不敢去看榻上女子的眼睛,眼帘微垂,道:“因为不知如何开口,一直未曾找到合适的时机。”
“所以这就是这几日你躲着我的原因?”
姜姒望向站在门边垂眸而立的青年。
裴珏喉结滚了滚,并未回答。
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朦胧月光落在青年玄色的衣衫上,微微反着银泽,无端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岑寂。
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可现下姜姒见着青年这副模样心底只有一阵阵的窝火,怎么都浇不灭。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要用这种方式引她自己去发现?
若是她就是没发现呢?是不是还要一直瞒她在鼓里,直到所谓的合适时机到来?
“还在上京的时候,那回你去都察院的狱中见……”
话音微顿,她继续道:“见伯父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是伯父告诉你的?”
裴珏摇头,“并未,他只是让我带你尽早离开上京来青州。”
“所以是你之后追查才知道的?”
姜姒盯着门边的身影,轻声问。
青年沉默地颔首。
她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脚边散落的信纸上,只觉心底乱糟糟一片。
这上面透露的信息实在太多。
譬如一个她从未想过能与之扯上关系的人,韦屠之父——当年的工部侍郎韦达。
此人一手促成军器所从工部的脱离,而后令其脱胎换骨成了如今独立六部之外、由圣上直掌的军器署,但却在短暂地升任一段时间的军器监后,突然辞官隐退,最后病逝在归乡半途。
而当初韦达上折让军器署独设的理由之一,便是姜父于青州失利战亡一事。
【边战之败实乃武备尽蛀之果,唯圣可还清明。】
听起来像是忠心耿耿不愿与内同流合污毅然请奏除恶的大臣,可据噬云寨被抓的工匠招供,他本人也是见证了从军器所到军器署的旧人,虽然过去很多年,但依旧对当年之事历历在目。
姜父最后一次上战场的数月之前,负责监制的军器所下甲弩坊正在赶制即将送去青州的兵器,大家伙儿日夜不停连轴做工。
工匠便是当时甲弩坊的主事,与彼时身为监作的裴父共事,而两人在某日得了韦达的暗示和一小盒金叶子,被叮嘱务必要对接下来的事装聋作哑,只管低头办事。
两人初时还不解其意,直到仓库收到的小部分材料不知被谁悄无声息地换成了次品,惊慌之下禀报却被人拦下警告,直言此乃天意,若违天意人头不保。
“天意。”
姜姒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讽刺。
一道清隽低沉的声音传来。
“当年传言姜将军与圣上一度不和,而工部尚书常借监制兵器之名中饱私囊,上下沆瀣一气,病根难除,于是……”
于是圣上便干脆主动设局,既能搓搓姜父的锐气,又能整顿工部蛀虫,可谓一石二鸟。
原本是完美的一次计划,无奈撞上了时任监军负责押运兵器的韦屠。
当时韦屠初至青州,因行事作风与姜父林延等青州军士颇有不和,屡生冲突,恰好又从其父口中得知圣上对姜明河心生不满,便顺水推舟,硬是把那趟押运的兵器三成的次品率生生拔到了五成。
“简直荒唐。”
姜姒喃喃道。
拿边战作儿戏?
裴珏默了默,缓缓道:“确实荒唐。”
但除了姜父之死也许是个意外,其他结果大多确实都在预料之中,也是韦家和圣上之间彼此的心照不宣。
只是本该前途大好的韦达为了弥补韦屠犯下的过失,自请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