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胜(第1页)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庭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重新被收拾了一遍,并划分成观赛区和比赛区,中间以栏杆隔开。
比赛区内共摆十二张木桌,木桌一字排开,两旁各设镂空雕花石凳,桌上置棋盘。
李征鸿坐于首位,怀无、吴中友与其他九位未有帖子的棋手也相继就位。
九位棋手中,赫然就有刚才在冲在最前的彪形大汉,也不乏适才在人群中骂得面红耳赤的。他们脸上均毫无愧色,反而因为能而和棋鬼对上一局而欣喜若狂。此外也有几人方才一直在角落里默不吭声的。
另一边观众区,不少人对着李征鸿指指点点,明显是想看笑话。但众人的情绪明显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约莫大家都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上场了,还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当然在场多数真正醉心棋艺又没有请贴,且不敢上场的,其心思已被能亲眼看见棋鬼下棋的兴奋之情所代替。更何况,这次棋鬼直接对战十二人,可谓是空前盛世,他们纷纷翘首盼着棋鬼能下出什么妙手来。
弈棋之道杜雪衣可不懂,而且目的已达到,她也懒得在与旁人多费口舌,索性拉了夏橙,在庭院角落里,找了张无人的桌子喝起茶来。
刚一坐下,就对上了李征鸿带着探究的眼神,他明亮的眸光恰好穿过人山人海朝她而来。杜雪衣举起手中茶杯,与其隔
空对饮,笑得灿若桃花。
李征鸿这几日同她说过,他第一次误以为自己不是杜雪衣,便是看到她在晓生茶楼喝了茶,而她之前是从不喝茶的。
正回忆着,喧闹的棋馆逐渐安静,原是章槐已经焚香完、洗手毕,从专为他设置的雅间中走出。
他来到李征鸿面前,也不坐下,待李征鸿白子落下后,优雅地轻轻拈起黑棋,又抬了抬袖,将棋子放至星位。
他也不论先后,随手而下,虽然态度高高在上,但不能否认他下棋时的风雅,丝毫不输任何京城中的风流人物。
李征鸿自是不用说,怀无谦虚地称自己学过一招半式,吴中友又算是世家之后,故而三人在章槐的对比之下,并未显示出太多的差距。
其他人就另当别论了,有的不知是否因为太过紧张,开始时便已大汗淋漓,手脚颤抖,有的看上去似乎是外行人,连下棋的姿势都惨不忍睹。
半柱香刚落,已有三人认输,这让众人更加笃定,章槐必将横扫四方,而李征鸿自取其辱,也几乎是不争的事实了。
章槐一开始还蜻蜓点水雨露均沾,同每个人下一两手,便行至下一桌。但渐渐的,众人发现,章槐停在李征鸿桌前的时间变多了。而且李征鸿下子极快,几乎是章槐的黑子刚落,白子便立即出手,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但见章槐的脸色越来越沉,眉间那道深纹亦逐渐陷得如同峡谷一般。
到
得后来,他索性不再离开,撩起袍子往李征鸿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去,也不再管同其他人的对局。
——人群中有声音道:“章先生肯定是想先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小子先弄下去,再跟其他人计较。”
——“对!刚才我们听着都气愤不已,更何况章先生。”
——旁边的人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开口:“但我看这局势好像。。。。。。尚不明朗啊?”
只有章槐知道,这局势已经十分明朗,自己已被逼到了穷途末路。
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轻敌,于是逐渐开始正视与这他对弈的好看少年,认真地下起来。但双方过的招式越多,章槐才发觉这少年越发深不可测,他棋风老辣,而且攻势如疾风暴雨一般不停,招招凌厉。自己凭借变换莫测的棋风而被称为棋鬼,但如今眼前对手的变化却较他还要多。
棋馆在众人不知不觉中变得分外安静,开始时还有人小声议论,到得最后几乎是落针可闻。
与此同时,棋馆外闻讯而来、前来看热闹的的人也越来越多,但全都被老祝拦下了。杜雪衣听到他在外头一面笑着,一面朝众人表示棋馆的座位已满,若还想看棋鬼以一挑十二的,需另付高价。
有这头脑在,魏叔尼是如何沦为京城“前”
首富的,杜雪衣一时也想不通。
场内,棋艺高的低的,懂行的不懂行的,就算不看二人的棋盘,也大致猜到了什么
,纷纷围了上去。两个区域之间中看不中用的栏杆上,承载了超乎寻常的重量,被压弯了不小的弧度。
杜雪衣渐渐地也坐不住了,已经是众矢之的她,再往暗道里跑肯定是不合适的,于是她也跟着往人群里凑去。
与其他挤了许久都没能到达前排的人相反,她不一会儿便凑到了最前头。
她眼前一亮,正好,方才隐隐替众人出头的文士也在。
他刚同众人寒暄了几句便没入人群中,杜雪衣只知道他叫宇文栩,还以为他赶着进场,没成想他竟是来看李征鸿下棋了。
“宇文兄弟,这什么情况啊,你给我讲讲呗?”
杜雪衣拍拍宇文栩的肩,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十分虚心地求教。
沉浸在棋局之中的宇文栩被杜雪衣一拍,吓得一哆嗦,他身前被压弯的栏杆咿呀一声,登时裂了一道缝隙。
“。。。。。。是林姑娘啊。”
宇文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好不容易挤到可以观棋的位置,眼下又到了关键时刻,自是不肯离开。但在此说,又怕众目睽睽下,再次成了众矢之的。
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于杜雪衣耳边说道:“章先生的棋风以变换多端难以捉摸闻名,但现在看来,余公子的变化明显较他有过之王而无不及。”
“余公子的攻势一开始看似毫无章法,横冲直撞,实则却藏着许多意想不到的后招,处处皆可变化,单拎出来
一小部分都能自成一局,变化无穷。若说章先生有三十六种变化,那余公子绝对有不下七十二种。”
杜雪衣看是看不懂,但听还是听懂了,正感叹自己的夫君就是厉害,无意却瞥到阁楼雅间的窗户里,魏叔尼紧锁眉头专注于二人的对局。他面色一如既往的凄苦,但是眼眶却闪闪发亮,一手还紧紧抓着窗台,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场上,章槐的手心、额上已渗出汗来,他思考的时间也越来越久。而他对面的李征鸿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依旧同开始一般,黑子一落,他便优雅抬手,将手中白子漫不经心地落在棋盘之上。
落子之声虽轻,但在章槐和在坐棋艺高手心中,却声声振聋发聩,像是进军时的战鼓之声,又如同是挑衅之声,又宛若是自己认知的崩塌之声。
不一会儿,赛场中的棋手、棋童也纷纷走出一看究竟,方才将李征鸿等人挡住的棋童,面对吴中友的强大气场时也未露出半点怯意,其时却咬着手指一脸震惊恐惧之色。他面色惨白地看看二人面前的棋盘,又看看李征鸿,腿脚有些颤抖。
到得最后,春日棋赛的几个长老也全都不顾身份地出来观赛,其中就包括秦长老、伏长老和身着长老袍的曹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