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倒善神以后二(第1页)
厉符香耽于某事,成天心不在焉,晚饭后急着出门,把红鬃马留在厩里。厉玷问两声“上哪去”
,也就没管了。他另有麻烦。义阳王子晏待时为了阿查的事,请义阳王禁边贸,大王虽不像年轻人激进,却也严管穹塞周围,以前能行的买卖,现在大半都不行,厉玷过惯了奢侈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拮据。为了维持君长的形象,他不得不把家珍卖给内地部落长,换一批交易,先挨过这段日子,等形势好了,再求大王开放穹塞。厉玷烦闷着,在石室中翻,又问下人:“珊瑚不是在这?快找,有人在等。”
下人支支吾吾,谁也不敢说,符香少主来过石室。为了一个美丽柔情的外国人,符香带走了珊瑚;去赴约的路上,她用晚霞照样子,把珊瑚擦得发白;到了相约地,她老远想招手,又有些自觉:在那人的家乡,女子或许不爱大声说话,不爱主动与男子交好吧……于是她负手,藏了珊瑚,作出不在乎的样子,向那对主仆而去。獳丘的黄昏。野草长过半人,水盖在草下,不注意会湿鞋。厉符香走干地方,有时要跃步。耳环首饰沙沙响,引起一名男子的注意。“符香,少主,对吧,我听穹塞人这样称呼你。”
他从帐中探出,感谢她赴约。符香别扭着,看他几眼:“冯易,你不是义阳人,不必叫我少主,我不也直呼你的名字?”
冯易这才说好。他一笑,符香不自禁脸红:这实在是位体贴的人。初遇在数天以前。厉符香伤着心,从代山回来,坐车可厌,便下车步行。行至浅溪,她为发泄情绪,乱趟乱踩,牧人们逃得飞快,都知道少主此时不好惹,最后还是这位名叫冯易的外人阻拦。他带她离开水,看她面容是少女,便说她年纪小,把什么事都看得重,其实不至于如此,还用丝绸给她擦眼泪。厉符香没消气,打散他的发结,可他不怒,反而有兴致,符香才觉得难为情,细看他,发现这男子身服乘云,秀美如佳人,一时看呆了。几次闲聊,厉符香得知他是后梁旧族,为了寻找地方没有的某物,行远路来义阳。两人话说得多,厉符香也就随意了:“什么寻某物,你是来玩的吧?”
冯易依旧微笑着,厉符香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不矜持,抓住衣裙转头。得知符香是穹塞长的女儿,冯易并不惊讶,送她一副襐(未成年首饰),便忙自己的去了。若即若离的人,轻易牵动小女子的心——厉符香拿着礼物,第二次主动找他,多为他带一条男子巾:“下次要送,就送些女子物吧,我及笄了,喏,这是你的回礼。”
此后两人常常来往,厉符香私心不想他走,每分别时,久久地漫谈,走出几步,还要回头。冯易像是看出什么,某次请教她,穹塞何处能做帐。厉符香高兴:“獳丘!獳丘水草美,还离我住处近。”
冯易笑,跟在他身边的男仆也笑。厉符香红透了脸,忙解释:“你不是后梁人?不适应干燥,就住獳丘吧。”
冯易对她说多谢,她没听全,跑掉了,路过那男仆,看他和善的脸,心里有不适,还以为是自己害羞。这次来,冯易已经张好帷,支好帐,布置得很完备;名叫崩无忌的男仆去打水了,厉符香自在一些,探头去看帐四角:细腻的绶带纹,经纬像丝线,另饰一些羽毛,冯易坐在其中,对于义阳的少女来说,不亚于宝石夺目。“你要在这长住,夏天还好,冬天会冻死。”
她将珊瑚捧给他。“到了冬天,穹塞开放,我就回家了,”
冯易接过珊瑚,上下打量,反赠她一枚玛瑙彄(戒指),“海物还是要看齐国,你喜欢珊瑚,以后可以去后梁。”
他的两袖里仿佛什么宝物都有,引得厉符香去探,被他捉住手:“你想找什么,符香少主?”
厉符香被诱惑,醺红脸色,她现在才明白,早在初遇时,她就被诱惑了。两人拉手,由一人稍稍发力,将另一人带进帐中。野草摇曳的黄昏,崩无忌提水回来,泼在帐前。有什么事情不对……厉符香掩好衣服回家。厉玷还在为边境的事发愁,看见女儿,没忍住,说了她:“你唉,现在穹塞正困难,你可不许惹祸,这些天老实点吧!等往后,你嫁给义阳王子了,我们便是王族亲戚,那时,为难事就少了,哪怕有,求你家丈夫一句,也不再为难。”
厉符香往常如何对待父亲的絮叨?她自己都忘了,躲进房内,第二天晚饭后,还是出了门。追求称心如意有错吗?符香来到帐前,被一只手牵,踌躇,摇摆,为柔情蜜意失神,最热时,想起少年生冷的脸。大声说不喜欢,无情地待人,张口闭口性命啊危险啊,却连女子都不会哄,算什么好?她就觉得不好,更倾心于动听的话、动人的事,世上能免俗者又有多少呢。她没错。这样想,厉符香投入了,主动去搂男子颈项。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她快乐,同时有些吃不消,某次想休息,腰腹却被把握。她满头是汗,去看入侵者的脸,还是那张脸,很有兴致。“冯易,我——”
少女在暮色里叫停,回应她的是一记巴掌,很轻,她来不及惊讶,又被灌了jg液。他抱她温存了很久,厉符香抓着衣领回家,腿脚都软了。不能这样,她想,为义阳女子的骄傲让厉符香清醒,第二天,她准备和冯易说明,照例是黄昏时去,发现崩无忌也在。水已经打好。“冯易,我们不能这样。”
“不能?”
冯易伸手,她没有接。男人不解的样子,让厉符香难启齿:“男女欢好,最近有些过了。”
“哦,那么你开始就该告诉我,不愿近我,而不是牵我的手。”
冯易转身,玩她送的珊瑚。“不,我喜欢你,愿意亲近你,虽愿意,也不能无休地行男女事,这样我总觉得,我总觉得我的身体为你所用,而不是情人之间的爱。”
符香想,他这样细致,总能明白的。帐里传来笑声,有人说,无忌,你听,这戎狄女子当自己是我的情人。厉符香重重心事,耳朵听着,却无知觉:这会是他说的话吗,这是她的错觉。崩无忌也在笑:“那么符香少主今天是来道别的?”
“怎会呢,”
符香慌了,“情人之间,除了这事,还可以散散步,走走路,看景色,你想骑我的红鬃马吗,哦对了,我还想听后梁的事。”
她被崩无忌按在地上,话还没讲完,心倒悬在嗓。跪趴的姿势很屈辱,她再如何喜欢冯易,也有些生气:“这是干什么?无论如何我是一地少主,这里的主人。”
崩无忌踩她肩:“你算什么主人?”
符香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叫。“冯易!你这男仆是——”
她大羞恼,挣扎开,怒视崩无忌,却为他凑近的面孔惊吓:许多次与他擦肩,符香都会因一个纯直女子的天性,感到浑身不适,这人实在丑陋浑浊,像个病人。他掰开厉符香的双腿,用水冲洗,又压住她,对帐说好了,冯易便过来,用珊瑚度量两处入口。他还是衣袂飘然,还是意态优美。厉符香大叫:“冯易!冯易!”
女子吼叫,惊飞野物。牧人们收工,路过獳丘,都说这个季节戴胜鸟在繁衍。义阳王体谅厉玷难处,同意开穹塞以北的某山,辟为出入义阳的特别之路。考虑到这条路离龙文所领的大严氏很近,真有什么不对,两族人民可以携起手来,互帮互助。为此义阳王还特意为小辈的龙文王子践行,增进感情。席间,厉玷最高兴,想到与外国的交易能畅通,酒也喝不下,肉也吃不多,急着回封地,吩咐工师与下人,准备凿石起土。厉玷的妾妇有些担心:“这是好事,不过,符香少主多少天没回家了?我也派了使女去找,看不见她的人。穹塞长,你觉得呢?”
“义阳境内谁不认识她,”
厉玷换上短衣短裤,恨不得亲自开路,“担心她受欺负,不如担心她欺负别人。”
他风风火火地去了,一路上遭人议论,也没注意,晚上回来,才听人说:“穹塞长可怎么办?符香少主她——”
厉符香倒在树底下看神像。当地人掏空巨木的树心,将神彡的小像放在里面,这样即便与代山遥遥,也能得到善神的庇佑。厉符香下体塞着珊瑚,流了一地脏东西,从獳丘逃出,却不会找回家的路,再有知觉时,已经伏在树底。人们吓坏了,有的仍不相信这是符香少主,也有小孩上前,用外衣帮她盖身,又赶快被大人牵离,良久,厉玷来了,颤抖声音:“符香?”
符香只看龙雀神:“神彡神彡,将那恶徒,那后梁的恶徒……”
她在人手间传递,坐上了车马,马铃一声声,她到了家,家中乱成一团,妾妇与医师强忍着惊恐,将珊瑚取出,男子体液喷了满地,有的妾妇当场昏厥;前堂里,厉玷也在茫然,家仆说这部落长来了,那部落长遣人来了,他只是张着嘴听,听到使者奉大王之命,来问情况时,突然动手打人:“谁往王宫报的信?我问你们,谁说出去的?”
挨打的男仆很委屈:“穹塞长,符香少主的样子被多少人看去?这事遍传义阳了呀。”
厉玷呕吐,昏沉地上了床。等好一点了,厉玷也去看看符香:他当然心疼女儿,但他同时也是一位君长,手边还有大事没做成,他看两眼,就不得不出门。走在路上,他像矇瞍,只剩听觉,耳边嘈嘈的众人语:符香少主失贞,难道不是她开放……穹塞长总说,少主生来要做王子之妻……少主可怜,君长可怜……厉玷受不了了。“去,你去回复使者,就说无事发生,”
他在家抓男仆使女,“来,你与符香同岁吧,你打扮一下,明天周游穹塞,就说你是符香,与朋友玩闹,不小心坐在珊瑚上,如今已经好了。”
男仆使女逃窜。妾妇去劝:“穹塞长还开玩笑?”
被打得嘴角流血。厉玷环顾众人:“我会保护女儿,我会保护女儿的名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