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人生知己范仲淹(第1页)
第一节人生知己范仲淹
同时代的人论及欧阳修的影响力,曾拿孔子作比拟。如陈舜俞在《贺欧阳枢密启》一文中写道:“师墙九仞,诸生就列于四科。”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第七十册卷一五三六。孔门四科包括:第一德行,以颜渊为代表;第二言语,以子贡为代表;第三政事,以冉有为代表;第四文学,以子游为代表。借孔门四科人才荟萃的盛况来形容“欧门”
。欧阳修有时候也以学习孔子自许,对后生晚辈极力荐引。宋仁宗嘉祐年间(1056—1063),人才如井喷,其中欧阳修的功劳最大。
欧阳修不像有些高官显宦,等着小辈后学登门拜访,而是主动出击,为国觅才,为国育才,为国荐才。朱弁《曲洧旧闻》一书记载:“欧阳修做翰林学士期间,随时带着空头门状数十张在身,听到贤士大夫称道某人后,马上打听他的居所,然后写在门状上,主动前去拜访,果如所言,则予以延誉,从未以自己翰林学士的头衔来炫耀。曾经访刘羲叟于陋巷之中,刘时为布衣,连姓名都没有几个人知道。”
朱弁著,孔凡礼点校:《曲洧旧闻》卷三,中华书局,1985年版。欧阳修主持编写《新唐书》期间,又推荐他参与此修史工程,负责编修《律历》《天文》《五行志》部分的内容。
宋代举荐人才的举主,若被举荐的人做官犯罪后,需要承担举荐不当的责任,所以有的官员不愿举荐他人。欧阳修在这方面却无所顾忌。在《举丁宝臣状》中,欧阳修写道:“如后犯入己赃,臣甘当同罪。”
(宋)欧阳修著,李逸安点校:《欧阳修全集》卷一一二。对落难夷陵时期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好友丁宝臣,欧阳修如此积极地举荐。对后生小子吕惠卿,欧阳修居然也让他享受与丁宝臣同等的待遇。据叶盛记载:“吕惠卿未显达时,欧阳修认为他的潜力,学者们很少能比得上,先是将他介绍给好多朋友,后又以端雅之士的高评推荐给朝廷,说道:“后有不如,甘与同罪。”
叶盛著,魏中评点校:《水东日记》卷七,中华书局,1980年版。一、欧阳修冒昧书责范仲淹
天圣十年(1032)四月,范仲淹刚刚被召回东京,朝廷还没有公布他的任职情况,西京退休的高官和文人学士就认为,以范仲淹的脾气、性格和能力,朝廷对他的使用,不是朝官就是谏官。最后的任命果如他们所料,范仲淹成为右司谏。
西京退休高官和文人学士对范仲淹的评价和期望,欧阳修肯定不止一次听到,使他对范仲淹更加仰慕、更加佩服。想到二人有相似的家世,欧阳修认为,如果能结识范仲淹,双方一定有很多的共同语言。而范仲淹一旦能够身居高位,一定是一个正直的官员,对自己也定会赏识。况且年轻的欧阳修,已经在当时的文坛,开始崭露头角。
但是,范仲淹上任两个月后,却未显示出其作为谏官应该有的作为,宛如一片雪花,落入静静的流水中,一点动静也没有。年轻气盛的欧阳修,再也按捺不住。于是,明道二年(1033)五月,欧阳修冒昧地给范仲淹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右司谏虽然只是小小的七品官,但是,天下之得失、朝野之公议,寄希望于此。因此,心怀天下的士大夫,如果没有做宰相的机会,就做一名称职的谏官。天子说是,谏官说不是,天子说必须这样做,谏官说一定不能这样做,立于殿堂,与天子争是非曲直,这是谏官的神圣职责。官员失职,要被有司责罚。但是,谏官失职,要受君子们的非议,且要载入典籍,流传百世,永不泯灭,岂能没有敬畏感。没有才识、没有胆魄的人,是不能做谏官的。官家召相公进京,就是希望相公能够仗义执言,也成就官家成为一世明君的梦想。因此,相公应该赶快有所动作,让对您寄予厚望的士大夫们不要失望。”
欧阳修的信写得很恳切,也很直白。范仲淹收到后是否回复,史料中没有记载,但是从此之后,范仲淹与欧阳修成为忘年之交。
西京退休高官和文人学士的眼光没有看错,欧阳修也太着急了一些,限于古代的交通条件,东京和洛阳之间的信息沟通还是比较慢。范仲淹没有辜负他们的希望,同年四月,在反对杨太后欲继刘太后之后继续垂帘听政的问题上;十二月,在仁宗欲废除郭皇后的大是大非问题上,范仲淹都尽显其谏官风采。二、宋夏战场和而不同
欧阳修担任馆阁校勘后,与在东京任职的范仲淹有了更多的见面机会,双方也有了更深的了解。在景祐三年(1036)的党争中,欧阳修坚决地站在了范仲淹阵营一边,同呼吸、共患难,向守旧派开火。
康定元年(1040)三月,范仲淹到西北战场后,感到需要几个得力朋友前来助阵,于是奏请朝廷让欧阳修担任掌书记一职,但是欧阳修婉言谢绝了。
国难当头,一向忠君爱国的好友欧阳修为何会拒绝范仲淹的请求?在《答陕西安抚使龙图辞辟命书》中,欧阳修写道:“修无所能,只是从小喜欢摆弄文字,为世俗之人所喜欢。这种本事,十足雕虫小技,根本对不起范先生的荐举。参与军事谋划,料敌制胜,筹划粮草,自然有幕僚官来处理。而掌书记一职,所管理的事情实在太简单,自可不必让我这样的人去处理。因此,修才以照顾老母之理由来婉辞。况且掌书记一职,经常要写一些四六之文。修当年为了考进士,也练过不少此类文章。但自中进士之后,就再也没有写过此类东西。”
②(宋)欧阳修著,李逸安点校:《欧阳修全集》卷四十七。
欧阳修后来在写给梅尧臣的信中,才真正道出了婉辞的原因:“(此举)不是为了孝敬老人,况且从军和敬老并不相碍。也不是害怕别人说他们是朋党,朋党一词只是世俗所见,我们哪有结党的行为呀?只是掌书记一职,实在不合修意。”
欧阳修认为掌书记一职,不足以体现自己的能力,这才是他婉拒的真正理由。
看来范仲淹对于好友欧阳修的了解,还是不够全面、深刻。
欧阳修虽然未去宋夏战场,但是,他一直关注着战场形势的变化。在一封回复范仲淹的信中,他写道:“见相公到西北之后,幕府之中,人员委实不少。古今中外成大事者,必须有国士与之同患难。在上之人,对于属下之士,能够有深刻了解的,太难太难。而贫贱之士,以身许国,也很不容易。欲让他们以死尽忠,必须了解他们,关心他们,否则的话,谁也不会一心为相公所用。现在相公身边豪迈之士不少,就看如何使用了。但是,山林草莽之中,还有不少特立独行、慷慨自重的士人,相公如知道,尽量不要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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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上述几句话,谈到了用人的原则,即“贵在相知”
,也即儒家弟子们的名言——“士为知己者死”
。三、庆历新政中的得力助手
庆历三年(1043)十月,范仲淹主导的改革开始。欧阳修作为谏官,极力支持改革。此前他就屡屡上奏仁宗,荐举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关于范仲淹,欧阳修说他“素有大材”
,天下之人皆认为他有宰相之才。范仲淹就任枢密副使后,他又上奏仁宗说:“不应该让范仲淹局限在枢府,因为此部门只掌管军事上的事情,应该让他到中书,这是朝廷的根本之地,万事都要总管。”
②(宋)欧阳修著,李逸安点校:《欧阳修全集》卷九十八。仁宗接受了他的建议。范仲淹得以升为参知政事,可以直接领导改革。
此时的吕夷简已经成为改革的绊脚石,不清除掉他,改革难以施展。为了给范仲淹主导的改革营造良好的人事环境,欧阳修又向仁宗上呈《论吕夷简札子》,其中写道:“吕夷简身为宰相,却外致四夷入侵,边境不宁;内则百姓贫困,纪纲大坏,二十四年,坏了天下。他安享晚年,却把一个满目疮痍的国家留给陛下。之所以一直没有人敢指责他,是因为他掌权时期,到处安插自己的亲信,把陛下完全蒙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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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欧阳修等人均将改革的矛头对准吕夷简,仁宗只好罢免了吕夷简的所有职务,庆历新政才得以全面铺开。
改革期间,欧阳修先后上了《原弊》《准诏言事上书》等札子,其基本精神与范仲淹的改革谋划一致。只不过由于范仲淹年长许多,阅历丰富,所以其理论色彩和对弊端的揭露、改革的顶层设计水平都比欧阳修要高得多。
新政期间,守旧派两次拿改革派的次要人物开刀,矛头却都是指向改革派的领袖人物范仲淹。欧阳修两次以谏官的位置优势,配合范仲淹,击退了守旧派的进攻。
一次是陈留桥事件。负责财政的三司使王尧臣是改革派的得力干将,在主政三司期间,以其优越的理财能力,在民不加赋的情况下,使国家的财政状况得以好转。由于他两次反对对民众加税,触犯了守旧派的利益,于是守旧派就拿他开刀,矛头则是指向改革派。
陈留桥是开封府境内的一座桥。真宗在位时期,由于这座桥妨碍交通,于是诏令将该桥拆除后,移往他处。权知开封府吴育又欲改修此桥,三司使王尧臣亲自勘探后,认为该桥改建不久,也没有大的毛病,况且目今国家财力紧张,所以反对改建。王尧臣和吴育平素也没有矛盾,双方围绕此事发生争执,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吴育是御史王砺科举考试时的举主,王砺知道此事后,制造事端,造谣王尧臣受贿,且派慎钺将行贿人杀害,慎钺的举主就是王尧臣。王砺所说的罪名一旦属实,王尧臣等人即有杀头之罪,改革派众人也将被污名,从而给改革泼脏水。
获悉此情况后,欧阳修在查阅真宗朝档案及走访当事人的情况下,连续上了《奏辨陈留移桥》《论陈留桥事乞黜御史王砺札子》《论王砺中伤善人乞行黜责札子》,将事实的真相搞得清清楚楚。最终仁宗将王砺贬官到外地,守旧派的进攻被粉碎。
由于范仲淹是改革派的领袖人物,守旧派接下来将矛头对准了范仲淹。而所采用的手段,则是拿范仲淹的好友滕宗谅开刀,妄图以此把范仲淹拉进来。
滕宗谅,与范仲淹为同年进士,范仲淹很欣赏他的才华。范仲淹到西北战场后,又荐举他为刑部员外郎、直集贤院、知泾州,后又知庆州。葛怀敏军败定川寨后,诸州震恐,滕宗谅时知泾州,环顾城中兵少力寡,于是急忙募集民众数千人穿上军人服装,登上城墙,虚张声势,又派侦察人员随时掌握附近战场的形势,并随时通报附近的州县。范仲淹率领环州和庆州的军队前来支援,天寒地冻,连续十几天雨雪不止,士气愈加低落,滕宗谅于是拿出“公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