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1页)
主仆俩相伴用了些黍粥便将晚膳给对付了,怜枝皱着眉看着碗里的粥食,越发想念周宫中精致的佳肴点心,真是宁可饿死,也不肯再多吃一口。
饭后,沈怜枝草率地擦了擦身子,挺郁闷地爬回榻上。
他正眯着眼睛硬逼自己入眠呢,忽听得风声四起,王帐内也不知怎么的窜入一股冷气,吹得沈怜枝浑身一哆嗦。
这寒意硬是将怜枝所剩无多的睡意给一扫而空,沈怜枝心里头起了火儿,“噌”
一下坐起来,却在转身认清帐内人的那一刻,硬是将口中的话给咽下去。
王帐内静得落针可闻,怜枝与小安子注视着来人,面上俱是明晃晃的讶异之色,尤其沈怜枝,那双眼中还隐含着几分排斥——
这自然被斯钦巴日捕捉到了,他不愉地挑起一边的眉:“怎么,阏氏不乐意见我?”
“本王的帐子,本王还来不得了?”
“大王…大王误会了,怎么不乐意……”
沈怜枝暗恨这小畜生眼睛与鹰一般尖,又怕再他看出什么端倪,快速地将脑袋给低了下来,眼不见为净。
怜枝心中懊悔——他给忘了,这顶破帐子还是这小蛮人的地盘,夜间相见不可避免,只是他白日里才“大闹天宫”
一通,斯钦巴日又绝非善类,恐怕自己是没好果子吃的。
斯钦巴日还带着外头的寒气,步步逼近时叫怜枝浑身一哆嗦,也不知是冷还是怕,他咬着下唇,大气儿不敢出。
“……”
斯钦巴日上下瞟他一眼,见怜枝默默无言,还以为他是将自己先前的话听进去了,学乖了,不由多了几分好颜色,“阏氏休憩的这样早?”
斯钦巴日以为,自己对这沈怜枝虽说没太多情意,可这人到底是自己的阏氏了,既已阴差阳错地结为了夫妻,那便好好的过日子。
沈怜枝这么怕他,活像耗子见了猫,这也没什么意思——斯钦巴日认为这要改,故而态度软和下来,挺想与怜枝温存一番。
只是他强横惯了,对这种事实在不太习惯,木桩子似的立了半天,总算想了个话头出来,“沈怜枝,我送你的那张狐皮……”
斯钦巴日说着,粗略地左顾右盼一番,没找着狐皮的一根毛儿,他回过头来,疑惑道:“你给收哪儿了?”
“翻出来,那东西还……”
斯钦巴日原本想说那狐皮还没收拾好,赶明儿弄干净了再给他送回来,谁知一扭头,目光却猛地定在那一箱箱重新摞起的皮箱之后……
那找不着的狐皮,可不就这样可怜兮兮地挤在那里么?
沈怜枝盛他扭头功夫快速地乜斜他一眼,见斯钦巴日脸色骤沉,因此极为心烦地皱起脸来——
实话说,怜枝在他初提及那张狐皮时,心便咯噔一跳,暗道不好,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就知道斯钦巴日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必是要借题发挥了,怜枝绝望的想,也不知是会罚他挨鞭子,还是别的什么。
唉!只恨自己还不够圆滑,不够伏低做小……警戒又如何呢?不过一张狐皮而已,若他当时捱下这口气,恐怕就不必受此无妄之灾了!
他坐卧不安地等待着,见这斯钦巴日脸色黑如锅底,颇有山雨欲来之势。
怜枝惶惶闭上眼,只是等了许久,都不曾听得斯钦巴日发话,反倒是依稀听得一阵闷闷的脚步声。沈怜枝小心地睁开半只眼,待看清眼前情境后,却是一愣。
那小蛮人缓慢地朝皮箱堆后走去了,只见他蹲下身,按着皮箱,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狐皮给抽了出来。他用掌心附在上头,动作堪称轻柔地抚了抚。
他垂着首,帐内又暗,怜枝看不太清斯钦巴日的神情,只是斯钦巴日接下去的举措却叫他呼吸一滞——
斯钦巴日拔出腰后匕首,冷冽刀锋以破竹之势朝那张皮毛扎去,骤然的“叱剌”
声响简直叫怜枝心惊。
他绷着唇角,寒着脸用刀子将皮毛划了个稀烂,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地上的兽皮毯也划破了,沈怜枝看着这沐浴在晦暗中的疯狂少年,手脚冰凉。
狐皮被划的面目全非后,斯钦巴日才住了手。
他闹了这样一通,气也不喘,一声不吭地将匕首插了回去,而后默默地转过头,看了沈怜枝一眼。
暗色之中,他那双眼眸更显幽绿。这深深的一眼让怜枝背脊骨汗毛直竖。斯钦巴日站起身,他微昂着脑袋,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看起来像一匹倨傲的狼。
他一只手还紧紧抓着那张狐皮,斯钦巴日没对怜枝说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怜枝以为他是想将那张狐皮带走——实际上并非如此。
帐子被人掀开后,又被风吹起许久,怜枝看见斯钦巴日将那张狐皮随意地扔在了某个肮脏的雪坑里,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之后有好几天,沈怜枝都没再见过他。
草原上有个规矩,单于大婚,各个部落皆要前来单于庭道贺,这些部落的王与王妃皆要等上个十天半个月才许离开。
怜枝做这个阏氏也有一段日子了,算算日子,这群部落王及其亲眷们也该离开了。这本没有什么,只是,单于的亲姐苏日娜决定在各个部落离开前,宴请其亲眷。
新单于英武却年少,更需各个部落支持,这宴席呢,是尽礼数,显好客之道,也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只苦了怜枝,自以为是个男人,却因着这个阏氏的身份,被归为女眷,也要出席——怜枝很是头痛,不只是因他怕生,不爱赴宴。
更主要的,是和亲此事他本就不愿,招架一个斯钦巴日已是很难,更不必说他血浓于水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