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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锦还乡的她视频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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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眼一看,说这话的已经不是长公主了,而是……是他的舅母,宇文疏的母亲。

她一如十年前那样,提着一把刀站在王宫大殿之前,对着父王哭诉,“疏儿!你们还我的疏儿!混账元谈你给我出来,你还我的疏儿!”

元致回头一看,更诡怖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宇文疏被十来支羽箭透胸而过,口中还不断往外淌着血,那血滴落在王宫的青砖上流成一条长长的血线,他却浑然不觉,笑着向他走来,爽朗地拍拍的肩,“小曦啊,哎呀,别在那写什么狗屁汉文了,走啊,陪我练刀骑马去!”

接着,就在这座大殿里,他看到一群提着带血长刀的北匈奴人悍然闯入,母后的长鞭击退十来人,却终于不敌,被一刀毙命,接着是父王,被他们生生割下了头颅。

再然后,大殿的王位之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具焦黑却端坐的尸体,他被烧得面目模糊,还穿着他的世子冠冕……那是……元符。

他就站在这座大殿的中央,那些北匈奴人还在耳边高声笑叫着……不断地有宫人被辱被杀,整个北燕王宫血流成河。

因为他清醒地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所以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但即便是袖手旁观,他也止不住地颤抖,一步一步扶着满是鲜血的廊柱才能行走。

就这么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心口某处的疼痛变得得无以复加。

他死死捂着自己的心口就这么猛然醒了过来。

还是周劭家的这个房间,如豆的烛光亮在窗下的书案上,窗似乎没有关严,烛火明明灭灭,晃得墙上的黑影如同一只只翻飞的厉鬼。

他到底睡了多久?

他觉得自己额上满是冷汗,正想找帕子擦一擦,突然发现床下有个人,不对,是两个。

他探身一看,床边半靠着一个睡着的少女,床尾则趴着小苦。

那少女毫无悬念的就是周濛,她就靠坐在他的手边,手中似乎还拿着一本书?

他这身衣服的袖子很宽大,半截落在床外,被周濛压住了,他轻轻抽回,这么小的动静,居然就把她惊醒了。

她异常机警,醒得非常快,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露出片刻的空茫,然后就下意识地朝他望了过来。

两相对视……

元致的心里猛地一跳,倒不是因为看见少女睡在身侧,而是因为……

她的眼角正在流出什么东西……

猫一样的一双圆眼立刻流露出无法言喻的狂喜,只见她一个骨碌爬起,伸手就过来捞他的手腕。

没有了之前的假装客气,也忘了那张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丝帕,她就这么肌肤相贴抓着他的手,熟练地、不由分说就要探他的脉搏,可见在他睡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如此做过无数次了。

他觉得这样不太合适,有些无奈。

这段时间,她夜里都不回自己屋里睡,一直都这么衣不解带地守着他吗?

灯光昏黄,夜深人静,刚刚睡醒的两人就这么交握着双手,元致觉得这氛围太暧昧了,赶紧把手腕从她的手中抽了回来。

他用抽回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的眼角,怕吵醒小苦,极低声地对她说,“你的眼睛……”

她正因为他抽手的动作而不快,眉头皱起,他无奈,“你眼睛流东西了。”

那东西像泪珠,从外眼角向下滚落,却肯定不是泪珠,因为是黑色的,似乎还隐隐闪着光点。

周濛一愣,这才有了异样的感觉,手指抹了抹脸侧,拿到眼前一看,指间氤氲开血红的一小片。

元致也看到了,那东西居然是血。

夜色静谧,屋子里只有小苦轻缓的鼾声,人的感官无端变得迟钝,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濛噌地一声站起来,抬起袖子把眼角的东西胡乱一抹,夺门而逃。

元致后半夜没再睡了,在院子发呆坐了半宿。

他还没能完全从那个长长的梦里彻底清醒,有时候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长公主婶娘临死前绝望而又哀求的眼神,一会儿这张脸又换成了舅母,替宇文疏向他索命。

这个半真半假的梦,有一小半是他真实的记忆,剩下的那些,竟是一些他自己都从未意识到的藏在内心深处的隐秘。

少年时,因为自己的柔弱无能,他欠了宇文疏一条命。

后来的十年,他未曾有过一天的懈怠,拼了命地习武、练兵、行军、打仗,这些努力让他在战场上几无败绩。

可是,似乎还是没能改变什么。

十年后,他又欠了元符一条命。

元符是替他死在了王宫之中,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那具被烧死的尸体是他。

什么都没变,他还是无能,一次又一次地让亲人为了他而丧命。

为什么每次死的都是别人呢?为什么不是他?

为什么要让他活着,来承受这份痛苦?

现在北燕也没有了,他这个世子却无能地躲在南方苟且偷生,没有为四散逃命的鲜卑人提供半分庇护。

他坐在院里发呆的时候,周濛回屋收拾了一下之后,也跟着出来了,见他没有很抗拒的意思,她默默替他诊了脉,又一言不发地陪在他身边,到后来实在困的受不了,才趴在冰凉的石案上睡着了。

元致没管她,也没劝她回屋去睡。

他知道这姑娘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皮实。

七年前他第一次见她就知道,这孩子看着弱不经风,实则能摔抗打,脸皮厚起来比城墙都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现在她人长大了,主意也跟着大了,这样的人,她想做什么就最好由着她去做,就算他想管,这种姑娘也不是他管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