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页(第1页)
在丽雅锲而不舍的纠正中,小蝶的脸先是一阵煞白,然后很快又变成了一块红布。
二姑不好说什么,最后还是姑父给她解了围。
事后,大家像安抚一切被强者凌虐过的弱者一样安抚她:“她喝多了,别在意!”
“她一直就很刻薄,别理她!”
但这并没有使她真正好受起来,心中的难堪数日未退——她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用一口底气十足,字正腔圆的英文去回击丽雅。
但是难堪归难堪,幻想归幻想,丽雅在她心里到底分量太轻,并未让她痛下决心系统地整治一下自己的英文,何况本来她就打算读完书,工作满一年,再把加拿大东西几大城市游历一下就回国的。
可是现在情势发生了变化,跟路亚正式约会以后,她再一次发现自己的英文不够用了。哪国的情侣约会,雷打不动的两个常项活动就是看电影和吃饭。
可这两项把她折磨得够呛。
先说看电影。
黑灯瞎火地坐在一起,享受一下银幕上的醉生梦死,偶尔亲亲嘴摸摸手,应该是件很销魂的事情。
可她时常对电影里的人物对话不甚了了,荧幕上的那些洋面孔偶尔也熟,但是英文名字却一个都叫不上来。
本来囫囵吞枣地看了也就完事儿了,可是路亚看完电影后,还喜欢探讨,这就要她命了。
她跟着兰珍和陈飒可没少看英文电影电视剧,可和她们一起,她不懂就问,毫无心理压力,大多数时候都有中文字幕。然而坐在路亚的身边,她发现自己开始不可自控地不懂装懂。她知道如果问他,他一定会给她解释,可那点可笑的自尊心不容许她这么做,谁叫她喜欢他呢?每次见到他,她总会有些微小的紧张;他要是碰碰她的手或胳膊,她的心尖都会颤动起来。
再说说吃饭。
尽管在加拿大呆了快两年了,小蝶却悲哀地发现,在中餐馆以外的地方,她几乎没法流利地点菜——用英文,哪怕是从小吃到大的“麦当劳”
,如果没有那巨大的电子菜单看板做提示,她都不知道怎么不打磕绊地和那语速超快的收银员沟通。
有一个星期五,路亚带着她和他的另外一对情侣朋友安森和卢娜进行双约会,在一家运动酒吧看电视直播的多伦多猛龙队和密尔沃基雄鹿比赛。
安森和卢娜是土生土长的华裔,就是那种出门说英文,在家说粤语,童年玩伴大都结识于充斥着香港移民的基督堂,周末有空陪着长辈去喝广式早茶的香港移民第二代。
一见面,卢娜就给了小蝶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加拿大微笑和一个巨大的拥抱,然后一个劲地夸她长得像个娃娃,是说小蝶长相甜美可爱、招人疼的意思。
小蝶很领情,回敬了她一个甜美可爱又招人疼的笑。
本锅有话说:
为酬谢诸位的厚爱,接下来的几天,本人将一日两更!!北京时间早晚八点,谢谢大家的支持!欢迎大家帮我收藏、评论和转发。
喜福会
进去坐下不久,负责他们这一桌的女招待就微笑着过来了,说一些每天要说无数遍的客套的开场白,然后像女机器人一样复述今天的特价酒水和食物,小蝶立刻就晕菜了——为她嘴里那串天书一样的英文。
那女招待说完千篇一律的“台词”
后,又“友情提醒”
他们,今晚因为是周末,人会很多,越晚越多,所以吧台和后厨都会很忙,酒水和食物可能会比平时慢一些,最好早点下单。小蝶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儿,总算把这段话的精华吃了进去:今晚,周末,人多,忙。
她很低调地要了一瓶“科罗娜”
,因为这种啤酒只有瓶装,不会说错。
然而这一晚的折磨才刚刚开始,那三个人说是来看比赛,可是噼里啪啦地聊的都是各自工作上的近况、共同的熟人、从前的糗事、最近一次的旅行
小蝶对自己有了新的发现,就是她一次只能应付一个人对着她说英文。如果和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群聊,大脑一定会跑路,这一晚,她的大脑不断地试图聚焦,却又不断地在跑路,往往她还在斟酌前一个词,又把后面一整句话给错过了。
他们哈哈大笑的时候,她跟着笑;他们不笑的时候,她还是保持着一个嘴角上扬的微笑表情。半个晚上下来,脸都要抽了,耳朵累,心更累,肚子里的那点英文也快被他们榨干了。
电视转播的比赛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猛龙队连进了两个三分球,酒吧里的人雀跃了。
为了庆祝,安森叫了一桌龙舌兰酒(teishots)。
女招待给她们端来一托盘圆柱形的杯子,每个杯子里都是和尿一个色儿的液体,还有一碟切成小瓣的绿柠。他们询问小蝶要不要喝的时候,她稀里糊涂地就同意了,因为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听到什么“烧瓷(shots)”
不“烧瓷”
的——又是不懂装懂惹的祸。
此刻,她学着那三个人,在虎口处吮一口,再抓起桌上的盐罐往上撒盐,这样盐就会老实地附着在濡湿的虎口上。然后舔一口盐,抓起一杯“尿液”
,一仰脖子,全倒入嘴里。
那“尿液”
奇异的味道进入到她的味觉系统时,她情不自禁打了个颤,就像牙医给病人检查牙周病时,把牙探针轻击到对方牙齿的敏感处时,病人身不由己的那么一颤。接着,那尿液在她心里烫开了一条口子,从喉咙一直烧下去,又烧得她一阵撮眉挤眼。
路亚见状,赶紧拿起一瓣绿柠,塞进她的嘴里,一股酸味弥漫在她的舌尖,缓解了那点烧,她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