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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夹着雪粒子飞来打在皮袄上沙沙作响。老张拉拉头上的羊皮帽子,重新系了系,彻底把两只耳朵盖住。双手拢在袖中,佝拘着身子朝驿站行去。
两边道旁房屋的瓦当上垂下了长短不一的冰梭子。雪粒子一下地便和尘土雨水一起烂成了薄薄一层的稀泥,皮靴子踩在上面啪啪作响。
这作贱人的天,窝屋里喝壶暖酒才是正经。看看时辰,老张脚步加快,不多时便已到了驿站。
掀开厚重的棉被帘,一股热气冲过来,化开了胡子上积下的小冰碴,水滴落下来,脸上一片水渍。老张上下拍打着扫落雪粒子:“哟,会享受啊!”
驿站的人正围着屋子中间的火塘喝热酒,听到声音瞧得是老张便有人笑道:“是张大哥来啦?赶紧着喝盅酒暖暖!这天气!”
老张也不客气,显见是与驿站的人早已混得熟了,大步走过去,已有人空处一个位置笑着让他坐下。
倒了一碗酒仰头喝尽,老张抹抹嘴笑道:“今儿我起晚了,王爷的事可耽误不得。东西呢?”
驿丞笑道:“你家王爷倒是怪僻,日日驿马千里外巴巴地送白菜!来这儿三年了也不嫌吃得嘴厌!”
老张马上冷下脸,低声喝道:“这话也敢胡说!”
和蔼的神色转眼变得凌厉起来。
心里一抖,驿丞赶紧岔开话题,大喊着:“阿四,去给张爷把东西张罗好!”
陪笑道:“多饮了两碗酒,
胡话,胡话呵!”
老张叹了口气,把他扯到一边,正色低声说道:“祸从口出,管好手下,莫要乱开口,我家王爷……”
眼神中不知是惧是叹。
驿丞缩了缩脖子,屋子里火塘升得暖,背上冒出了星星冷汗。
老张翻看阿四递过来的背篓,厚棉被里窝着十棵白生生、翠莹莹的白菜。
安南郡冬季最少新鲜菜蔬,这十棵白菜每日却不曾断过,要算上运输花费的人工精力,百两银子一棵也不为过。
他背起背篓,拢好帽子皮褂,笑着打了声招呼,埋着头又走进了寒风里。
安南城并不大,璃亲王府位于东大街上,占去了半条街。和府尹衙门,右翼军帅府相距都不远。
璃亲王府的后院一片荒芜,不见丝毫绿意。假山与光着枝丫的树下积起了冰雪,长长的冰挂悬着檐下,冰雕玉砌。
转过回廊,内侍小心端着盖着银锅子的托盘急急往厢房走去。行到门外,早有候着的人接过托盘打帘进去。
屋里升着几个火盆,温暖如春。子离穿着棉布的宽袍正在看送来的情报与书信。
每月,京城王府必会送来家书一封。顾天琳字里行间细细纪录王府近况,并体贴的询问子离的身体。
子离看过提笔写下寥寥数字回了。
拿开顾天琳的家信,他看向书案上的情报。这是宫里传来有关皇帝身体状况的第一百七十四条情报。
两年中只有数十条,最近两月猛的多了起来。
他怅然看向院内,树上冰挂晶莹剔透。他脑中便浮现出阿萝那双眼睛,心里隐隐涌上一脉柔情,喃喃自语道:“你究竟去哪儿呢?”
松烟小心把托盘里的菜摆上桌子。轻唤道:“殿下,用膳了。”
子离回过头来,嘴角那丝浅笑还在:“不知今天的味道如何?”
松烟盛了一小碗汤细心送到他面前:“闻起来很香呢。殿下你尝尝。”
子离看看汤色,清亮如水。一勺喝下,鲜香甜美,待到咽下去,却似喝下一碗苦药,涩得胃中一阵翻腾。他又动手盛了一碗,再喝下。
松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回味道合殿下胃口了?”
“不是那个味道,以后不用再做这道菜了!撤了吧。”
子离淡淡说道。
松烟失望的将汤端走,忍不住拿勺子吃了一口:“真好喝啊!不比李三小姐做的差啊。唉,做了三年的开水白菜,竟无一次让殿下满意。我看哪,再花重金聘得名厨,都做不出李三小姐的味道!”
他摇着头,无奈地将汤撤下。
进了厨房,大厨讨好地上前:“殿下还满意吗?
松烟懒洋洋的将汤碗放下:“殿下说,以后不用再做这道菜了!”
大厨呆了呆,厨房众人异口同声:“不用做啦?”
松烟抄着双手道:“终于不用再做了!”
厨房顿时欢呼起来。
“干什么这么高兴?嗯?不喜欢给殿下做饭,就卷包走人!”
松烟发火。
厨房众人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