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1页)
陈东实一想到这里,身体随烛光一起,渐活络几分。
陈东实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往年都是肖楠和李威龙帮着过。他们心思多,会来事儿,每年都会订蛋糕、点蜡烛,给自己唱生日歌。
东子命苦,老家在葫芦岛一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寨里,十二岁前没穿过跑鞋,没见过彩电,连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是来乌兰巴托后才知道的,原来洗澡有洗澡的家伙什,洗头有洗头的家伙什,两样东西不能混着用。
他那时常在想,自己以后一定要赚大钱,做人上人,这个世道,有钱等同于拥有了一切。
陈东实坐在桌子前,任柔和的蜡烛光线铺洒在自己脸上。他双目微闭,双手抱作一团,作祈祷状,许下自己三十岁的心愿。
十四岁的陈东实梦想留下那只小牛,那是家里唯一一只老母牛生下的牛犊,也是他最爱的小花牛。它有个特别的名字,叫“花儿”
。为了给老母治病,他不得不牵着它去畜牧厂,两百贱价出售给了农场主。
二十岁的陈东实只身来到乌兰巴托,他的梦想是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四轮汽车。那时他刚进出租车公司,用的还是公家车,稍微磕点碰点,黑心老板就会索要高额维护费,还会从佣金中抽成。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汽车,也是无数男孩心中的梦想。
现在到了三十岁,陈东实发现自己一无所求。如果早一天,他会奢求某人回到他身边,可恰恰是这天,他醒了过来,放下了萦绕在心头的千千结,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该许什么愿了
那就祝童童,健康快乐、永远平安吧。
陈东实露出一抹欣慰,睁开眼,“呼”
地一声吹向蜡烛。他切出一小块蛋糕,装进泡沫盘里,端起来,放到客厅的电视柜上。
柜子正中端放着一张黑白遗照,遗照上的人眉眼漆黑,五官刚劲,脸上荡漾着恒久如初的笑。
陈东实把蛋糕放到他面前,还选了个他最喜欢的绿色小叉子,他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张照片,张大嘴巴,一口咬在了蛋糕上。
“哎老陈,咋回事,今天该你白班啊。”
陈东实是被老钟电话吵醒的,迷迷糊糊里,他听见一阵嘈乱的脚步声。楼道里走过一群孩子,叽喳个没完。他看了眼手表,早上七点十三分,是差不多上学的时候。
短暂挣扎后,陈东实爬起来洗漱了一下。昨夜的蛋糕没吃完,喝完饺子汤的碗筷也还没收拾。陈东实简单归整了一下,出门前擦了擦遗照,待一切完好后,出门交班。
乌兰巴托一入夏,沿街商铺十有八九都会关门停业。外蒙古国有公休的习惯,每年夏末秋初,大部分人都会放一到两个月的长假。所以七八月的乌兰巴托,宛如空城,大街上人烟寥寥,至于生意,自然也是惨不忍睹。
陈东实溜达一上午,才接了两单,营收不到十万蒙图,连油费都不够,而这个月月底,按约定又要给童童打生活费了。
陈东实瞅着日渐微薄的钱夹,心里发愁。吃中午饭时,他找到老钟,问了嘴关于保健品的事。
大概一两个月前,老钟曾无意提起他的儿子大钟捯饬保健品的事,据说收入颇丰。当时陈东实不以为然,现在用钱紧巴,就是另一番说法了。
“你早说呀,昨个儿我家老大还跟我说,让我问问单位有没人入伙。”
老钟为人爽朗,对待陈东实,他也是抱着半个老大哥心态,很多事情上,能帮则帮。
陈东实难掩担忧,“靠谱不?我听好多人说,现在很多保健品都是骗人的”
“哪儿能啊,你这话说得没头脑”
老钟勾上他肩膀,亲近道:“咱认识这么多年,我坑谁也不能坑你啊,再说了,我儿子说了,那东西可是美国进口的,抗癌专家研发,耗资几千万呢,有钱人都喝这玩意儿,喝完以后,癌症都好了,不跟你吹的!”
陈东实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说:“那啥时候领我跟大侄儿见一面,我先看看货,再决定投不投。”
“领啥领,直接来我家吃饭呗,就今晚好了。”
两人一拍即合。
老钟捅了陈东实一胳膊拐,陈东实受用得很,把今早刚买的两条烟塞进他兜里。
临下班点,陈东实寻思去趟菜市场,想着头回去人家里做客,总不好空着手。打算买两条鱼和一些水果,礼节这方面,全靠肖楠教。
可当陈东实买完鱼,却忘了水果得趁早,到了晚上,摊上净是些挑挑拣拣后的残次品,要买品相好的,还得去水果市场。
陈东实又马不停蹄往水果市场赶,经过南郊时,在博格达汗冬宫三四公里处的一片小树林前,见到一群黄毛正围殴一个孩子。
一群十五六岁模样的屁孩儿,下手没轻没重,周围人迹罕至,挨打的人惨嚎连天,听得陈东实不得不管。
他将车停在路边,打着手电上前。众人见有光束照来,飞似的跑开了去,陈东实没追,先关心起地上人的伤势,他没看错的话,地上流了好多的血。
“你这是怎么了?”
陈东实拿手电晃了晃他的脸,强光刺眼,地上的男孩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模样。
“咋回事?蒙古人?”
陈东实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本地土著,听不懂普通话。怎知男孩冷哼一声,一把推开陈东实,起身便要逃跑。
“你跑啥,不怕他们回头堵你?!”
陈东实看着小孩儿一身倔强的模样,想起当初的自己,只是没他那么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