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1页)
亓官自远处策马过来,见他独自一人伫立不知想些什么,便上前来低语问道,“殿下对豫王作何打算?”
湛冲转头看向不远处被困成粽子的少年,一脸平静,“回京先囚禁起来,这段时间已是风声鹤唳,四个皇子,如果一口气连着折进去三个,独剩我一人,只怕会让有心人大做文章,时间还长,要做的事还很多,待过了风声再说。”
说着,扬鞭策马向远处奔去。
南漪从黑夜等到日升,又从日升等到日暮,原先还在帐中,后来实在坐不住,便跑到外面漫无目的的溜达,到最后,枯站在那里翘首以待。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极目望去的天边凝起一缕黄烟,渐渐的,她终于看清一骑当先的那个人,两人相隔还远,她看不清眉目,只能见那兜鍪上赤红的缨子在烈烈的风中翻飞。
重生
皇后在这个秋天越发的畏寒,如今她被挪到台城的北西所,那里的初秋已经觉得十分煎熬。
她被囚禁在这里已经快十个月,身边的人被清了个干净,每日只有一个老太监负责给她送些食水,而膳房做好了再分派人给送到北西所,等老太监给她端上来时,那些东西早已凉透了,她本来就极畏寒,如今连口热乎的汤饭都供不上,每日都简直度日如年,苦不堪言。
她早已饥肠辘辘,颤抖着手,磕磕碰碰掀开了汤盅瓷盖,只见鸡汤里的油脂已经几乎凝结,薄薄一层浮在上面,令人生腻。
她因愤怒急促的呼吸,再忍不住,一把拂开桌上的碗碟——
乒乒乓乓一通乱响,碗碟残碎在积满灰尘的地上,其中一支银筷滚到门槛前,下一刻,门外伸进一只明黄的靴子,足尖轻轻一拨,那银筷就又滚到旁边去了。
她双手撑在桌子上,死死盯着来人,眼睛里迸发出的憎恶与阴狠,竟与她这时略微虚弱的样子极不相称,如果不是她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不可能脱离支撑物独立走出三步,也许她会选择冲上去与他同归于尽。
湛冲垂目看着这满地狼藉,一脸平宁问道,“母后作何这么大的火气?可是饭菜不合您的口味?还是下人伺候不周?”
这恭顺的语气怕是会让不知情的人真以为这两人母慈子孝。
其实他现在看着她一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的样子时,倒觉得比原先挂着虚伪假意的笑容更舒服些。
她知道他肯定不会让自己好过,可如果真到了最后鱼死网破的地步,她也有把握让他生不如死,他们从来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他并不是不知道,所以她才有把握他不会对自己赶尽杀绝。
她知道,如今的他已经将这天下都收入自己的囊中,她很早就知道他不是个省心的,只怪自己到底还是小瞧了他,一步错,步步错,怨不得别人,或许她和太子注定没有登极的命格。
湛冲看着她凌乱的华发,皲裂的嘴唇,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原来华贵端庄的皇后娘娘卸去了皇权赋予的尊崇,与市井中的妇人无异。
“你如今得偿所愿,于是过来想看我的笑话了?”
她扶着桌子坐下来,看着他冷笑,“可即便社稷在手,你依然是孤家寡人,你的母亲因你而死,这是你一生都要背负的罪恶,湛冲,你根本就不是凉国皇族后裔,你很清楚,其实你才是最大的窃国者!”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嘶吼出来。
他很平静地听她说完,似乎很认真思索着她说的话,“可你为什么恨我的母妃?她根本没有争宠的心思。”
她闻言却笑起来,“是啊,而我恨的,正是她没有争宠的心!为什么?先帝这一生最爱的其实是他自己,可我知道,你母亲却一直都是他的求而不得,得到了人又怎样?不过一具躯壳,她的心是水中月,镜中花,后宫里没有人不知道,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可是没有用,他这一辈子都注定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她,而你,不论是令人存疑的生辰还是别的,你身上哪里有先帝的半分影子?这种疑虑是附骨之疽,不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到头来只会反噬自己,所以爱而不得的最终其实会变成恨,可那个懦弱的人,就连恨她的勇气都没有,但是这种情绪总要有个出路,而你就是他最好的选择,所以他才把蛊种在你我身上,就是为了折磨你,让你承受那种蚀骨的痛苦。”
“那另一个人为什么他选择的是你?”
“因为他很清楚,除了他自己,你们谁都动不了我,而我更不可能因为救你而选择禁食而亡,你瞧,多么完美的法子啊。”
她笑的不可抑制,只是到最后那笑声有些变调扭曲,“所以啊,所以我才恨你母亲,你们三个都一样,一个也别想好过。可是只有你母亲最傻,她竟然相信了我说的话。”
这一切与他之前推测的几乎毫无二致,可是他现在不再是孤身一身,他已心有归处,而曾经的来路,也依然,且永远会温暖着他。
他看她的眼神是第一次出现怜悯,“不,我的母亲只是用她的方法告诉我——她爱我,她用自己的生命来爱我,所以她一定不希望我因此背负你所说的这种&039;罪恶&039;而不得解脱,如果她有留下什么话,那一定会是希望我好好活着,这才是她最大的愿望。”
她脸上狰狞的笑容冻结,进而咬牙切齿地冷笑着,“那又怎么样?她白白搭上自己的一条命,你还不是日夜受蛊毒的戕害,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所以我才要让你也经历一回我母亲曾经经历过的,这样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