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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折騰,一宿快過去了,時間是凌晨快到三點。
和正規手術一樣,搶救室的護士們在清點紗布和器械,方識攸請護士們將手術錄像發給他,他回到休息室後整理好視頻,用郵件發去北京本院。
許南珩已經回學校宿舍了,累了半夜,回去後沾枕頭就睡著。
倒是方識攸,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他還沒到3o歲,在北京三甲考上了主治o。zλ。醫師,可謂年輕有為。做了十年醫學生,苦讀到如今,他還不想這麼早去賣煎餅——是方識攸大學室友曾經的豪言壯語,要麼進某某醫院,要麼在那家醫院門口賣煎餅,因為感覺賺得差不多。
這周末,學校沒有補課,所有學生正常放假回家。
偶爾許南珩能聽見村莊裡摩托車突突突的聲音,他在宿舍里備課。
今天學校里沒人,索朗措姆給他留了些糌粑和氂牛肉乾,糌粑當做早餐,他已經能吃得慣了,而且品出了其中美味,也曉得怎麼捏糌粑了,手法日漸嫻熟。
雖然氂牛肉乾相當廢腮幫子,不過嚼著非常香。
許南珩心裡其實也懸著,雖然他自己打從心底里明白方識攸應該做那個緊急手術,且不說從縣醫院到村莊那條山路有多坑窪,他頭一次開,路不熟,開了仨小時。當時是從縣中學開過來,縣醫院能近點兒,差不多兩個半小時。
可縱然趕路趕兩個小時,一來一回就是四個小時,那工人胸口插根鋼筋,插四小時,鋼鐵俠差不多能活。
許南珩算了一下,當時他開大g趕路,迎著救護車跑,接到醫生再折回來,他提著度開,來回差不多一個小時。
周六方識攸叫了許南珩來醫院吃飯,許南珩也不知怎麼出口安慰他,吃完午飯,倆人在醫院後院抽了會兒煙,接著來病人了,許南珩就回來了。
周日是方識攸過來學校找他的,也是沒怎麼說話,過來的時候許南珩在備課,電腦上掛著和幾個支教老師的視頻會議。方識攸帶了點水果,放在他書桌上就走了。
北京本院將在周一給出定論,周一下結論的原因很簡單,要看周末這兩天裡,病人的病情如何。
其實最本質的問題,就是人有沒有問題。
無論是何原因產生的問題,方識攸都必然脫不了干係。
周一九點整,方識攸郵箱蹦出來一封郵件。
方識攸坐在休息室的床邊,手指懸停在手機屏幕上,呼吸了一下,點開郵件。
二十分鐘後,許南珩那真·弱不禁風的門被敲了兩下後,自己「吱——」,打開了。
敲門的人站在門口遲疑了片刻,好像這麼邁進去實在是不禮貌。但……方識攸實在是想第一時間和他分享這個消息,想讓他第一個知道。
「方大夫?」許南珩端著刷牙杯,從二樓上來,茫然地看著他,「這麼早。」
方識攸比他更驚訝:「你……你起這麼早?我剛看你沒在上課,就上來找你了。」
「別提了我壓根睡不好。」許南珩走過來,「我怕我一覺睡醒,收到你微信,告訴我過年你自己回北京吧我就不回了,我在這兒繼續無證行醫奉獻自己了。」
方識攸和他對視了一秒多,然後彎起唇角,說:「醫院回覆郵件了,他們認為我正確判定病情,做出了正確的治療手段。」
方識攸補充道:「病人也沒事了,今天早上我老師去查房的,看了病理和影像報告,接下來觀察個兩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許南珩一楞,接著鬆了一大口氣:「我草,虛驚一場。」
都說髒話了,可見是真的鬆了口氣。
接著許南珩走過來,伸出一條胳膊:「快抱一下。」
他一手拿著刷牙杯,所以只用一隻手抱方識攸。可方識攸是結結實實地把他抱緊了,很緊,緊到許南珩感覺自己被勒了一下,但也很快,方識攸就鬆開。
方識攸說:「縣醫院的醫生也幫我說話了,以當時的情形,病人插著鋼筋送回縣醫院的話,肯定來不及。」
「沒事就好。」許南珩拍拍他胳膊,「挑個空咱倆喝一杯!」
「好,多虧你也參與救治,到時候我請你。」
許南珩是剛剛在樓梯轉角刷牙洗臉,他穿件短袖,發梢沾著水珠,站在走廊陽光里,好像下一句就要對方識攸說:下午沒課了一起去打球啊。
「好哇。」許南珩爽快地說。
今天是周一,方識攸要去山南市了,去開會,還要去給許南珩買拍立得。
他在教學樓二樓跟許南珩揮揮手說再見,許南珩拋了個橘子給他。兩個人都沒有再提起那天那根曖昧的煙,而許南珩,其實依稀之間也悟出了一些答案。
此時此刻,一樓傳出讀書聲,許南珩倚在走廊護欄,他看著方識攸走向校門的身影,聽著學生們齊聲背誦。
之前他覺得,他應該和方識攸一樣,拼盡全力去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
但他和方識攸也不一樣,病可以被治癒,形勢卻很難撼動。
許南珩這趟來西藏,算是真實地認知到人類在形勢之中的渺小,蜉蝣撼樹這個詞,他算是切身地學懂了。
思索之際,那邊,方識攸回了一下頭,抬頭看向他。
這倆人都不近視,視線交匯時,都看見了對方眼神中的訝然。
許南珩沒想到他會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