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诡门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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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第1页)

不远处,货船上的流弹击中了玉家兴的肩头,玉家兴冷笑一声,薄刃入肩,生生剜出子弹,右肩血肉模糊,他脸色不改,举枪再战。

缆绳柱上一声巨响,碗口粗的雷公藤断裂大半。货轮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挣脱最后的束缚,阿黎飞身扑去,双臂被绷在雷公藤和缆绳柱之间,生生扭转,她却浑然未觉,指尖攥得泛白。

韵如的呼吸却越来越微弱,胸口洇出的血迹越来越大,萧文一路膝行到她身边,却怎么也不敢伸手碰她。

四面楚歌,千岩万壑。谢二抬头的一瞬有些恍惚,只觉这二十余年的人生宛如梦中,一朝梦醒不知何去何从。怀里的韵如轻声咳嗽,他心惊胆战地看着她越来越漫长的一呼一吸,看着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远方传来铃铛响动的声音,仿佛黑白无常手握哭丧棒,白骨引魂铃随风而晃。谢二猛然抬头,天空中竟似真的飞来了一只白无常,白色的高官帽上写着“一生见财”

,手中高举着一只坠了金铃的黄河灯。

谢二怎许鬼差从他怀中带走萧韵如,举臂挥斩金刚斧。那“鬼差”

以一只玉面狐狸面具覆脸,只露出一双极漂亮的眼睛,黄河灯在谢二臂下一晃,霎时窜出一阵诡异的蓝火。

谢二不敢挪动韵如,以身相挡,哪知“鬼差”

预料到他如此动作,轻巧绕过,反身在他肩上一踢,竟将谢二踢出一丈有余!

谢二心中一沉,正欲大开杀戒,却见那“鬼差”

霎时从官帽中抽出数根一尺余长的银针,迅速扎在韵如心口大穴。

“你再碰我,她的血就真止不住了。”

“鬼差”

开口警告,听声音,原来竟是个女子,语气甚至有些莫名的熟悉。

谢二拧眉看她:“你是何人?”

她却不答,封住韵如心口四周数处大穴,才缓缓将人平放在地上,冲谢二冷冷一睨,起身朝码头的战局冲了过去。谢二先探韵如的脉搏,见脉象渐渐和缓,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此时,碗口粗的雷公藤已崩开近半,将勉力支撑的阿黎弹倒在地。玉家兴以机枪压制住货船的火力,分身乏术。

阿黎举目四望,脑海中霎时盘算了无数种可能,却无论怎么算,都找不到所有人都万全的那一种。

恍惚间,那日她站在城墙边缘,看着暗绿幽深的护城河,苦笑着对玉家兴说:“有的时候最简单的答案明明在眼前,偏不愿意相信。”

是啊,最简单的答案就已在眼前。她看见苦苦支撑的玉家兴,看见匍匐在地的萧文,看见命悬一线的萧韵如,看见谢二

如何以我自己的一切,换我所爱活下去。

我不入地狱,又轮得到在场的谁呢?

世间原本就有人,值得她一遍又一遍付出生命。

阿黎深深望一眼玉家兴,站起身毅然决然地从栈桥上跳了下去。她双手紧贴长满了青藻的石柱,毫不留力从石柱上飞速滑下。掌心和手指因为粗粝的石柱而血肉模糊。

鲜血顺着石柱丝丝落入大海,她也坠到海中,像条鱼一样转身猛然潜入海底。

“曾阿黎!”

玉家兴知道她水性不佳,脸色骤变,用尽全力唤阿黎的名字。

浪花滚滚,风声依旧,翻腾的海面上不见曾阿黎的身影。

然而下一秒,石柱上沾染了她血液的青藻,仿佛感受到了血脉深处的召唤,迅速而生机勃勃地蔓延开来。它们仿佛在深邃的海底潜伏了世世代代,忍耐了千万年的沉寂,终于在这一刻突破了海水的禁锢,破浪而出,一飞冲天,见风而长。

墨蓝的海面几乎瞬间便被蔓延的青绿所替代,海底的水藻在血肉的灌溉之下化为了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它们生生不息,它们周而复始,它们蓬勃待发,它们犹如秋末风寒,墙角最后一株顽强的地衣,用尽每一片落叶的气力。

无数海藻从海底蔓延而出,紧紧缠绕住货轮。青绿的藤蔓在货轮的铁壳上交织成网,将即将离港的货船牢牢拽住。

不,还不够!阿黎从海中猛然钻出,仿佛一条银色的豚鱼破浪而起,带飞一片晶莹的水珠。

货轮开始摇晃,汽笛再响起,黑烟从烟囱里滚滚而出。风浪渐大,货船迎风而颤,艰难地试图从船身上蔓延的青藻中挣脱出来。

所有人都提着一颗心。

就在此时,货轮右前突兀地出现了一艘扬帆的渔船,船帆迎风而扬,横在货轮前,挡住了它前行的方向。

阿黎初时还以为是玉家兴,但很快,她便认出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浮厝林里无数日夜,她亲手教他曾家绝技,教他怎样沿循树干的起伏,攀上树巅。

而现在,谢二傲立在桅杆上,是滔滔大海最高、最亮、最耀目的高地。他像孤鹰,翱翔在海天之间。他早驯服了风,每一寸都轻柔地吹拂起他羽翼般的衣角。

他看得见风的方向,他看得见浪的走势。他知道每一阵擦肩而过的风会如何流淌,他预见得到每一波浪潮的轨迹和力量。

他的家在这里,他的根在这里。

谢二回身高喊:“拽住雷公藤,听我指令!”

仅靠人力,绝无可能将货轮从海上拽至码头。即便是阿黎耗尽全身的血,也没办法让海底的巨藤将货轮从海上拖回去。

但如果他们所有人联手,就有一线生机!

玉家兴听懂了谢二的意思,果断放下机枪,将雷公藤一圈圈缠在自己腰身上。从今天踏上码头的这一刻起,他就没想过活着回去。谁说此生最好的归宿,不能是和所爱之人一起死在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