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1页)
春榆习惯了垂头走路,目光不禁被轻晃的灯笼影子吸引。
可走着走着,她眼角余光瞥见身侧像是有一团黑影紧紧随行,等收回目光再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几次三番,她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
春榆多了个心眼,袖中的纸伞悄无声息露了一角,不动声色慢慢抽出。她刻意放慢了脚步,装作打量旁边货担上的珠钗,引得身后那人渐渐接近。
她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心里一凛,瞬息之间抽伞回身,凌厉一抛。油纸伞在空中轻旋而开,嗤嗤朝着黑影的方向飞去。
伞旋得极快,将头顶的白灯笼都削下一角来。
然而,空荡荡的街市上却传来轰然两声枪响——萧文举起了玉家兴的玉如意,将即将旋伤他心口的油纸伞猛然打落在地!
却说昨日萧文也被流沙河冲到了街市,被玉家兴拖到了杂货铺里。萧文醒来时,玉家兴已找到林师父和阿黎,却始终没找到他妹妹韵如。
萧文和韵如一母同胞,虽然妹子叛逆令家里头痛,他却对韵如十分珍爱,断断不会撒手不管。阿黎和林师父昏迷不醒,他便打算一个人出去寻找韵如。
玉家兴百般叮嘱萧文务必天黑之前回来,特意将自己的配枪也给了他。
萧文带着两支枪出门,沿着街市红灯笼的一侧往前,周遭处处透着诡异,但是除了无人之外,他一路也没有遇到风险。
眼看天光将暗,石门之外是一片荒坟,萧文站在坟前犹豫,担心韵如被流沙冲进荒坟,等天黑了惊恐迷路,更是走不回来。
他想趁着还有天色的时候进荒坟看看,哪知这一进,就再也出不来了。
坟堆起起伏伏,无字的墓碑千篇一律,分明是一座蜿蜒曲折的迷宫。萧文在荒坟堆里没头苍蝇似的乱晃,却意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谢春榆姑娘。
都督府时,两人曾有一面之缘。春榆姑娘有口疾,不能言。但没想到在荒坟里,她与另外一人对答如流。萧文心知有古怪,藏在暗处默听两人对话,一路悄悄跟在身后,才终于明白,谢春榆便是颂骨帮袭都督府的帷帽女子。
而颂骨帮背后,则是雁门石家,石家家主石云飞,便是一直以来勾结郭副官暗害他们家玉大帅的恶人!
如此狠毒的两人,怎容他们继续陷害大帅。
萧文手握两支枪,又藏在暗处,占尽天时地利,便想帮玉家兴解决隐患。他潜伏在石云飞和谢春榆身后,只等破开阵法之后立刻偷袭。
眼看两人在街市里越走越慢,他悄悄靠近,正欲一枪射爆石云飞的脑袋,却被谢春榆看破,用油纸伞攻击,没能一击得手。
石云飞猛然回身,侧身拍掌从身旁朝萧文击去。萧文距离他太近,躲闪不及,饶是牢牢握住玉如意,也抵不住石云飞的天生巨力,手臂发麻,玉如意铮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不好,玉如意里暗藏了枪,绝对不能被石云飞抢去!
电光火石间,萧文侧身一勾,腰间的手枪已牢牢对准石云飞的眉心。他行事风格与玉家兴一脉相承,不喜欢给自己留隐患,拇指一滑,就准备对石云飞扣动扳机。
然而自己的腰间,却被方才跌落在地的那柄玉如意紧紧顶住。
萧文皱眉,侧目一看——谢春榆温温柔柔地垂眸,扣住了玉如意的扳机,顶在了他的腰上。
“萧局长,手下留人。”
她声音温柔,惜字如金。
萧文心里暗叹一声,十分可惜此次解决石云飞的机会。他尚在犹豫,春榆的眼神却已凌厉起来,扣在腰间的手指一点点用力。
萧文尚不知自己命悬一线,然而另外一个人却看出来了。
阿黎和玉家兴听见枪声从杂货铺跑出来。阿黎远远看见春榆的表情,立刻明白春榆的心思,侧身一勾,青皮弩架在肩上,柳木钉如石破天惊,精准地击中了春榆的手腕。
春榆腕间剧痛,玉如意叮地一声坠地。萧文侧身一扑,将石云飞紧紧按在地上,须臾瞬间,情势逆转。
柳木钉之劲,势大力沉,再以阿黎的准头力度,如此一击,怕是谢春榆保不住自己的右手。
春榆后退一步,立刻望向自己的手腕,几乎以为自己筋脉寸断。落在后面的谢二万没想到阿黎会对春榆如此狠绝,双手握拳,大怒道:“曾阿黎!”
然而春榆却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柳木钉。
一滴血都未见,只是虎口酸麻。
“反着的。”
春榆抬头,望向阿黎。射向她手腕的那根柳木钉,是反着射过来的。尖端向着阿黎自己。
饶是从头骗她,利用她,阿黎射出的这钉都不肯用尖端对着春榆。
浮厝林里几百日夜朝夕相对,她们之间有相濡以沫的真情。
就算春榆利用她、对她下毒,阿黎也始终念着两人盖一张薄被并肩而睡的过去,没有办法对她狠下心。
她心里只有一件事,如鲠在喉,很想问个清楚。
“姐姐”
阿黎轻声说,“你是什么时候决定救我的?”
是阿黎身受重伤倒在乱葬岗,抓住了谢二脚腕的那一瞬,还是在她受伤之前,春榆眼睁睁地看着她挣扎、受伤,倒在了乱葬岗?
是从认识之后才起了利用之心,还是连这场相识,都是以利用为目的
即便是心里早有准备,阿黎仍然在心底期望这几年的朝夕相处并不是一场从一开始就设好的局。
失去曾家之后,也有一瞬的恍惚,她以为自己重又有了亲人,重又有了家。抱着心底那点卑微的期望自欺欺人到现在,终于才肯相信,谢家棺材铺是圈住她的一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