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1页)
丁常从浴池出来后,有仆人将他带到后院与东厢交界处,一间名为兰翎苑的庭园。兰翎,是释老夫人的字。园中种植最多的,是兰花。
释郗容与轩辕照就坐在石桌旁,见丁常来了,他们停止谈话,静静看着丁常走上前来。
而后,释郗容说:「坐。」
丁常在石桌对面入座,刚刚还争吵的两个人,现在面对面地坐着,虽然有各自的思绪,至少都已经冷静下来。
「丁常。」释郗容唤道。
「啊?」丁常肩膀一绷,这个人就连声音都会让人紧张,加上还有先前的事件影响。
「你是如何成长、从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不再过问。」
释郗容淡淡地说:「明天起,我会以我的方式待你、教你,你准备好接受了么?」
「我……」丁常脑筋飞转,这种问法就是说——「我也可以不接受?」
「不可以。」
「不可以?那你干嘛要问?」戏弄人不是?
「让你有个准备。」
「你……」肚子里又涌上来了满腹牢骚,但是丁常已有所了解,再怎么对那个人发脾气、发牢骚也没用,他不吃这一套。他只有强忍下腹诽,深吸了一口气,压抑地说:「好,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要怎样待我、教我、管我,都凭你的意思,我绝不闹。但是,就只有一件事……爹,你能不能跟我打个商量,一点点商量就好……」
「嗯?」释郗容挑了挑眉,随即猜到丁常想说的是什么,当即否决:「没商量。」
「你……」忍,他忍!他不死心地又开口:「爹,你不要这么专制好不好?算常儿求你……」
「不必多说。」
「爹!」
「你叫我『爹』,自然听我的。」
「我……」我爹才没有你这么霸道专制!
「你们说的是什么事?」一直安静听下来的轩辕照忍不住插了口,撞撞释郗容的肩膀。
「我不许他再去见锦鳞山庄那些人。」
「哦,这样很对。」轩辕照点点头,看向丁常,笑了笑,「常儿,这件事你就不要跟你爹争了。他的决定也是为你好,你跟那些人来往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好处?」丁常眸光一闪,咬了咬唇,低低道:「我跟他们来往,从来就不为什么好处。只因为他们是我最重要的朋友。爹,你不了解……我曾病倒在床,是他们冒着大雨,背着我走了一天一夜的山路,带我去看大夫;我也曾受冻挨饿,是他们把仅有的棉被给我盖,把少少的饭菜省下来给我吃。如果没有他们,或许常儿早已不在人世。他们对我有情有义,而我却……」
他顿了顿,目不转睛地盯着释郗容的双眼,字字清晰地说:「爹,这就是你要教给我的第一课吗?你教我的第一课,就是见利忘义?」
「……」
释郗容撼然地回视着他,一时竟不能言语。就连向来伶牙利齿的轩辕照,也语塞当场。
他们是真的认为隔绝丁常与那些人的来往,是为他好。然而,人生在世,好与不好,其实不能单方面下定论。
更重要的是,他想守住情义的这份心,甚至比起那层皇子的身份,都要来得更宝贵。
「好,我允你。」释郗容到底还是让了步,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被人逼得让步,但是这一步他却让得很爽快,甚至愉快。
「真的!?」丁常惊喜交加,一下子蹦起来,「你没有骗我?你说真的?」
「真的。」
「太好了……太好了!」丁常大喜过望,满怀喜悦不知如何抒发,忽然扑上去,在释郗容脸颊亲了响响一口,「爹,你最好,常儿最喜欢你!」说完就在原地转圈圈,完全开心成了个小孩子。
「哎呀呀,真是羡煞人也。」轩辕照一脸夸张的艳羡,小声戏谑:「原来爹就可以随便亲的,那我这叔叔,要个亲亲也不算过分啰?」
闻言,释郗容立即横眉瞪他一眼,随即却又无奈地摇摇头。
不知道该做何感想,对那个傻小子,虽说是自己下的决定,要当他的冒牌爹爹一阵子,然而此刻他却莫名地有一种异样的预感,他这个爹,会越来越难当。
再看丁常,还在那里转圈,真让人担心他会不会转着转着忽然变成一颗陀螺。
释郗容将他唤回神,「丁常,坐下,我还有事要说。」
「哦!」丁常这才安稳地坐下,一双大眼睛直直瞧着释郗容,脸上还是喜孜孜的。
看样子就算接下来释郗容叫他去撞墙,他也会傻乎乎地笑着去撞。
这个傻小子,怎么这样单纯?他应该有心计一点,在深宫当中,才会过得比较不辛苦。
然而,若要教他心计,教他尔虞我诈,却又觉得好可惜。
释郗容心情复杂地静默片刻,才说:「我是答应了你与那些人见面,但是有前提。每个月,你只能见他们一次。」
「每个月,一次?」丁常差点又想跳起来抗议,转念一想,他鼓鼓腮帮,「好少,三次行不行?要么两次?」
「这里不是市场。」释郗容斩钉截铁,「没有讨价还价。」
「可是……」
「你连那一次也不想要了是么?」
「我……好、好嘛,我接受就是了。」丁常也学乖了,知道跟释郗容不能硬碰硬,尤其是当他认为自己是正确的时候。
一次就一次吧,总比一次都没有好。反正等以后自己跟他混熟了,再要说什么一定会好商量得多。
经过刚才,丁常忽然有一种感觉,觉得释郗容跟自己的爹有一个相同之处:刀子嘴豆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