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1页)
门一关,母女俩互相望着对方。
赵素芬瞅了眼自己女儿,白啊,咋就能长得这么白净。那遗传了自个的白面皮,便是农忙时分往死里晒,人人晒个大黑皮,就她不一样,如了她那名儿,桃花,白里透红。
人家晒黑,她顶了天晒红。
赵素芬没由来想哭,扯起袖子抹了把泪,难得吐露心声:“你娘我苦啊,你亲爹尸体还没凉透,你那些叔叔伯伯就开始惦记着家里那几亩田地,你是姑娘,他们那群要吃人的蛇蝎张口便是李家的田产不能便宜了外人。外人,谁是外人?说的是你娘我,寡妇带着个女儿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我不跑,咱们娘俩都得死!”
李桃花听得想流泪,扑进她娘怀里:“娘。”
赵素芬揪着她后背的衣服捶了两下,收紧双臂抱紧她,也跟着流泪。
这是她亲女儿,她走哪儿都带在身边的女儿:“你二爹是我自己找的活命路,周家是大姓,你叔叔伯伯不敢带人来闹,可咱娘俩命不好,你二爹也是个命短的,也早早撒手去了,留下你二弟和我们娘俩,娘养不活你们姐弟!”
李桃花不敢大声哭,怕被外面的钱厨子听见,她三爹对她娘给二爹生的二弟很是厌烦,每次提起二弟便要闹一场。
“你三爹钱厨子,是他主动寻的我,甭管人好坏,有他在,咱们娘俩的日子至少能过下去。后头又生了你三弟,且看你三爹那死鬼样怕不是个短命的,娘这辈子多半是要葬在他钱家祖坟了。”
赵素芬泪眼婆娑,直用袖子擦眼泪,她嫁给钱厨子时他孙子都有了,平白冒出个女人,还带着个拖油瓶,两个儿子儿媳不给她好脸色,桃花在钱家的日子更是艰难。
而且她还生了个要分家产的小儿子。
但也因为她生了个儿子,她在这个家反倒立住了根,桃花的日子不说多好过,好歹她偏心两分女儿时钱厨子不敢和她摆脸色。
可钱家终归不是桃花的家,除了她那不懂事的弟弟,谁把桃花当成自家人?
赵素芬粗粝的拇指擦掉女儿脸上的泪,抚摸着她娇嫩的脸蛋,真是怎么看都心疼,她低声道:“是娘连累了你的名声,让你说不到好的亲事。”
李桃花使劲摇头:“娘,你是最好的娘。”
赵素芬听她这般说,这些年压在心里的郁气散了大半,脸上露出抹由内而外散发的笑容:“我的乖女,外人只道你娘我水性杨花,男人死一个嫁一个,可她们又哪里知道我们娘俩的苦楚?日子是自己过的,外人的嘴我管不了,既然管不了那便不要在意。”
“更何况,她们心中未尝不是在眼红我,拿我三嫁说嘴,我却一嫁更比一嫁好,尤其是那些个汉子私下说的话最是可笑,他们就好比那种不出稻的田,自己无用,还不准别人换块田过活!”
赵素芬冷笑连连。
李桃花听得目瞪口呆,她娘还是这般生猛。
赵素芬却很是畅快,她脸上再无泪痕,正了脸色道:“桃花,你王大娘今日上门说的那户人家,你认为如何?”
说起婚事,李桃花脸上并无丝毫羞怯之意,她显然已经细细思考过,此时便道:“卫家很好。”
“哪里好?家中只有几亩薄田,忙碌一年缴了税只能混个水饱。”
赵素芬满脸苦涩,这也是她一直犹豫的原因。
卫家实在是太穷了,整个家当就只有几亩薄田和几间泥土房,家中还有一个做不了重活的瘸腿老父,家里家外全靠卫大虎一人操持。
“王大娘说卫家以前是山上的猎户,农闲时,那卫大虎也会上山捕猎。”
桃花心想,地里的收成吃不饱,她有手有脚,大不了上山去挖野菜刨树根充饥,勤劳一些总是饿不死的。
卫大虎便是和她说亲的那个人,据说长得人高马大,很是勤劳刻苦。至于为何快二十了还未说亲,李桃花在心中猜测,或许是因为家中实在太穷了,没人看得上。
卫家人口简单,家中只有一个瘸腿老父,上无婆母,下无弟妹,虽是无人帮扶,却也有简单的好处。没有婆母会少受许多磋磨,便是她大嫂处处和娘作对,却也不敢公然忤逆娘,一个孝字大过天,若是遇着喜欢立规矩的刻薄婆母,日子才叫真的没法过了。
桃花从小便知道,自己在哪儿都是多余的,三爹虽没有刻薄她,却也不喜她,只因她是女儿早晚会出嫁,所以多忍两日罢了。
钱家不是她的家,周家更不是,她真正的家是李家,可她亲爹早就死了,她早没有家了。
如果她一直赖在钱家,莫说钱家的哥哥嫂子,便是三爹都会嫌她多余,她不愿让娘两头为难。
何况她总是要嫁人的,如今不嫁,日后年纪大了,就只能嫁给鳏夫做填房。
穷又如何,总归不会饿死。
卫家,她嫁。
2
◎嘿嘿,要有媳妇了。◎
大河村。
晌午时分,寥寥炊烟稀稀落落飘扬在半空,几个年轻汉子肩头扛着锄头赤脚走在田坎上,高声应着不远处家里小儿的叫唤。
王大娘的娘家便在大河村,她平日里无事不会常往娘家回,免得叫人在背后里说嘴上门打秋风。不过,近日她倒是经常拎着篮子回来,尤其这大中午,太阳火辣辣晒得人皮都要脱一层,她走的方向竟是那后山脚下。
后山脚就住了一户人家,那是卫家啊。
有个王姓小辈扬声唤道:“大姑,您这是走错了路?”
王大娘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刺目的太阳热得她没心思寒暄:“我闭着眼都能走回家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