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第1页)
方子行被宴舟牙酸的论调恶心的不轻,正要反唇相讥,突然瞥见不远处正往营帐里走的身影,语调霎时充满了惊喜:“长玉?”
“方子行我跟你这招不行了,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呦,我们小将军还真的回来了。”
宴舟都顾不上方子行趁乱从他袖口里扯走的手帕,嘴上还在熟稔的开着玩笑,脚下的速度却做不了一点假,激动快步地跑进营帐,奔向他日思夜想的那人身旁。
小别胜新婚。
满腔思念的宴舟甚至都没能及时发现许星桥额角的伤口,和风尘仆仆归来后显得格外沉寂的眼神。因此当许星桥抽出佩剑横刀指向他的胸口时,宴舟脸上的笑意都来不及收回。
他错愕地看着许星桥,不太明白眼前的情景是何意味。
“这是怎么了,长玉?”
许星桥说不出话。
半月前他母亲给了他三条路选,去西南苟活、回皇宫救太子、或者来北地趁着北狄还没开始屠城疏散百姓。
这三条路,一条生路两条死路,不外乎几个明晃晃的问题。
要生还是要死?
要救一人还是要救万民?
要小家还是要大家?
其实任何人都可以选择自己,唯独许长玉不行。
任何人都可以选择小家,唯独许小将军不行。
许长玉的身上背着无数人的命换来的一线生机,他的使命是救更多的人而不能苟且偷生;许将军的身份是守卫北城、抗击北狄的将领,他的责任是护住北城四万百姓的命而不能奔去皇城。
平民百姓都羡慕当官参政的人,总觉得一身官制穿到身上便是光耀门楣的泼天富贵,却忘了世间最开始受人尊崇的不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而是扎在泥土里的父母官。
而为将者,便是四方边疆百姓的父母官。
于是许星桥亲手杀死了那个侠肝义胆、想与家人死在一处的自己。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才能有慷慨赴死、不被人理解、受孝道诟病的勇气,来扛起北城四万百姓的生命。
但当宴舟挂着明媚的表情毫无怀疑的向他奔来时,皇宫里罗晟噙着危险笑的话就像毒蛇吐信,一字一句响在他耳边:“只要你亲手杀了宴舟,我就考虑饶许家上下的命,如何?”
杀一个他国的将军换你全家一个活着的机会,这么划算的买卖,你不做吗?
许星桥,你为了四万百姓的命连太子、皇后都不去救了,而你只要杀了眼前这个人,他们就都能活着,你就不需要再背着那么大的愧疚,不需要再对不起你的亲人。
你不杀吗?
许星桥放在腰间的手发着抖,在宴舟即将奔到他面前时抽刀出鞘,剑刃怼着宴舟的胸口,止住了宴舟的脚步。他手软的连剑锋都在抖,努力克制着自己问道:
“宴舟,杀一人换前途浩荡,你换吗?”
“宴舟你这帕子上绣的什么鬼东西怎么跟许星桥绣的一样丑我天!你们这是在干嘛?”
随后奔来的方子行刚拿着手里的绢布走过来,看清许星桥刀锋所向,顿时惊住,手下一松。宴舟那块绣着星星和花灯的手绢霎时被不知道哪里刮来的疾风吹走,落在帐内点着的烛火上,被烧了个干净。
但在场的几个人都没心思去管了,方子行看着那危险的刀锋,吞着口水朝许星桥走了一步:“长玉你这是在”
“许星桥,你知道自己眼睛有多红吗?”
宴舟仿佛没有看到戳在自己胸前的剑,依旧往前迈了两步,盯着许星桥迅速往回收剑的手,和像受了伤却依旧得竖起锋芒防御的湿漉漉小兽眼神,抬起手招了招:“过来,我抱抱你。”
回答他的是剑刃落地的脆响和飞奔而来埋进他怀里的小将军。
怨恨、惭愧、埋怨自己的没用和扛在肩上重的站不起身的四万百姓的性命,都在这个紧密温暖的拥抱里得到了另一种可以消逝的机会——把你的苦难分我一半。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长玉,把你的难过分给我一半吧。我知道你不会杀我,正如我爱你一样。”
宴舟环着许星桥,在他耳边如是说:“我们可以一起哭,不要一个人扛,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在宫里没敢哭的许星桥,在母亲面前没敢哭的许星桥,终于在这个拥抱里软弱下来,毫不顾忌的失声痛哭。
那些死亡、离别和不得已的被迫选择,都被许星桥一股脑地哭出来,哀恸声不绝:
“我爹死了,宴舟,我兄长也死了,我母亲要远赴南边,我这一个多月经历了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好人先受罪,良善有错吗?做个好人有错吗?为什么啊?”
“凭什么啊?!凭什么凉薄卑鄙者可以坐高台之上,踩着无数人的血和脊梁威胁生死,凭什么我们就得放弃所有来挽救生灵,凭什么啊,凭什么”
许星桥哭的喘不过来气,只能缩在宴舟的拥抱里,死死咬住宴舟的衣襟,含糊不清的不甘地喃喃:“凭什么啊,是我错了吗”
“善良无罪,长玉。你没有错,错的从来都不是你。小人都还没反省自己、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不能为自己戴上道德的枷锁。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长玉,不是你的错。”
宴舟在许星桥侧颈安抚性地不断亲吻,等到怀里的人渐渐平静下来,才问:“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事?”
时间紧迫,许星桥连哭都不敢耽误工夫,边抽泣边说:
“罗、罗国新皇要与北狄合作,他要撕毁撕毁和周国的盟约,北狄要、要北城和你的命。”